半夜狗叫连载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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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昨天太阳落山的时间,春花从收割庄稼的地里一收工,就憋了尿般地赶回家。眼看天就要下雨了,她得赶紧把头一天打了但还没来的及收拾好的自留地糜子簸出来,装进口袋里。一进院子,她撇下镰刀就忙开了……糜子刚装进口袋,就下起了毛毛雨。

刚打下的糜子,潮湿得无法碾米,晒又晒不成,她只好把糜子倒在炕上,用驴粪把炕烧得烫热烫热,炕干糜子,第二天下工了好碾米。半口袋的糜子,足有六七十斤重,折腾得她满脑淌水,但心里想着终于可以给娃娃做黄米干饭吃了,所以并不觉得多么累。可怜娃娃,半年了没吃一口细粮,成天不是玉米面窝窝,就是黑豆钱钱饭,吃的娃娃只长肚子不长肉,睡到半夜都在放屁。

安抚好糜子,铺好了毡,外面已经没有了白天的响动,夜不深,人静了。她倒了一碗白开水,和娃娃一人泡着吃了两个玉米面窝窝头,就搂着儿子,躺在了炕糜子的炕上。刚睡下,娃娃又翻腾起来,说虱子咬得睡不着。她只好把娃娃贴身穿的白色老布褂子脱下,捉虱子。虱子太多了,一个一个地往死掐,太费事了。她只好又把灯点着,把那些大而肥的用火烧死,每烧死一个,就会发出一声爆裂声,溅出一些黑红黑红的血,血溅在她的脸上和口中,散发着特别浓烈的腥味;居住密集的,小得无法逮住,逮也逮不过来,烧又怕烂了娃娃的褂子,她只好连衣服放在门齿中间,密密地咬过去……牙齿咬过的地方渗着淡淡的红颜色。

娃娃不说虱子咬了,安静了,娘的眼皮直往一块粘,不睡觉也由不得了。不一会狗就开始叫了。刚开始,狗的叫声很悠扬、也很舒缓,一声一声地像拦羊娃娃在吼信天游,接着便没有了唱歌的悠闲,上气不接下气地像一群婆姨在吵架。当狗伴随着上蹿下跳的动作,在杀猪般撕心裂肺吼叫中突然像踩了刹车的汽车停下了时,春花脸上立刻涌出了一股病树前头万木春的峥嵘。男人改平说是在大队林场看树呢,狗日的有一个月没回来了;三十来岁,刚板硬正的身体,不知道好活谁了。刚结婚时,他很遵守纪律,成天像个吃奶娃娃一样掉在她屁股上等不到天黑,有时候亮刚子晌午还要加一次班。娃娃生下后,他越来越不像吃奶娃娃了,十天半月才打捂一次“自留地”,还艰难的像往犁沟里赶牛。再后来,借口就往外面跑,成天钻在村子里那些男人堆里,听人家交流串门子经验,吃饭都叫不回来。没过多久,就能把骚情女人的话说的一堆一堆,调戏女人的酸曲儿唱的一愣一愣。

春花想着,脸上的峥嵘还没有被气愤完全替换,就传来三声低沉委婉的敲门声,又来一个投石问路的。娃娃的耳朵急忙被被子盖住了。她想今天来的肯定是田淑贵。那个老色鬼成天半夜三更在村子里转悠,发现谁家男人不在家,就去骚情人家婆姨。下午她在院子里收拾糜子时,什么动静也没听见,那家伙就站在她跟前了。眼看就要下雨了,急得她满头冒汗。要不是那家伙来得及时,她那半口袋糜子非让雨淋了不可。在给她帮忙往口袋里装糜子时,他的眼神一直往她怀里钻,瞅得她浑身痒痒的;趁她不注意,还在她屁股上狠狠地捏了一把。她感到那个不要脸的东西用的劲真大,核桃都能被挤出水。她问他:“你就不怕我男人半夜回来,把你的驴锤子剁了?”

田淑贵说:“我已经调查好了,你男人不会回来的。他这几天正跟林场旁边住的寡妇度‘蜜月’呢,哪能顾得上回来吃你这陈年回锅肉?”

“放屁!我就不信。”

春花说是不信,但心里却蹊跷得特别厉害。整个下午心上就像挂了个秤锤,拽得她小肚子疼。

门上的声音变成了老鼠抓门的声音。娘拍娃娃的手越来越重,越来越急促。娃娃心想:妈妈呀!你捣得那么重,我睡着了,也得醒来。迷迷糊糊中,不再愿意挨娘的捶打了,就松开手里娘的辫子,翻过身,面对着炕墙,闭着眼睛睡了。

春花钻出被窝,光着屁股隔着门问:“布证还是粮票?”

门外支支吾吾,没有回答。

“上回拿的啥?”春花进一步提醒。

门外还是没有回答。

“下午帮我装糜子了没?”春花还是想到了田淑贵。

门外还是没有回答,但老鼠抓门的声音更加急促,急促中夹杂中沉稳和自信。

春花只好又问:“吃的什么烟?”

门缝里终于挤进来三个字:“大——前——门。”说“门”字的声音是上扬的语调。

“啊……”春花迅速把门打开。下队干部进来了,头上顶了一头毛毛雨。春花突然清醒得大脑一片空白,缠绕她的瞌睡一丝不见了。

下队干部一边脱鞋子,一边慢条斯理地说:“你们家狗爱吃点心。”

“那还用说!不给吃点心,它都怕你,刚开始咬你,肯定是没认得你是公社干部。”

“哈哈,你们家狗都有阶级觉悟。”下队干部调侃道。

春花匆忙取来男人的枕头,放在自己枕头旁。

娃娃一直没有睡实。没过多久,他听见前炕上有响动。外面下着雨,娃娃迷迷糊糊地老听见是自己光脚走在水中发出的那种扑啼扑通的声音。听着那种声音,自己就想撒尿。炕上的糜子一直在动,不停地涌着他往后炕边走,直至溜到炕墙下。迷迷糊糊中,他感觉自己溜了一道很长的黄土洼洼。

当春花觉得身上的细胞分裂完了时,下队干部支离破碎地点了一根大前门。糜子不再分崩离析地从炕上往下跳了……下队干部把进门时放在窗台上的衣服抖了又抖,穿的时候一只手还在上面不停地拍打,生怕有虱子撵来了。

春花显然没有想到下队干部会亲自来。她听说人家从来都是睡在窑里守株待兔呢,就问:“你今天没在窑里喝酒?”

“我给你带了一包点心。”下队干部说完,就抽着大前门下炕了。

“再来啥也不要带了。”春花关门时,头探在毛毛雨中说。

下队干部走了,但再没有听见院子里有激烈的狗叫。没过多久,娃娃在睡梦中迷迷糊糊地看见前炕上有一丝忽明忽暗的火星,不一会,一股呛人的老旱烟味塞满了整个窑洞。儿子看火星时,捎带听见外面的狗还在叫,但叫声很远很远。娃娃想起了娘经常告诉他的那句话:干大给咱们撵狼来了。知道干大来了,狼被撵走了,就放心地睡了。

田淑贵一边和春花受活,一边问:“你身上有大前门味,开洋荤了?”

春花就说:“你下午骚情了那么长时间,人家还以为是你,就把门开了。谁能想到是下队干部!”

“我早来了。但看见下队干部在给你家狗喂点心呢。只好藏在你家猪圈里。雨下得我浑身瓦凉瓦凉的,肉都跟裤子沾到一达里了。”

“哈哈……你倒沾下队干部的光了。要不你还不得两个玉米窝窝损失?”

“沾盛个光了?东西省下了,但吃亏吃厉害了。”

“哈哈,你跟干部成挑担了。”

“吃点心的和吃玉米窝窝的,感觉有什么不同?”

“不就是柳木棍和红柳棍,有个狗屁不同。”

“哈哈……听说秋月就喜欢红柳棍……”

“秋月爱吃点心。要不,你看人家细皮嫩肉的。”春花低头看着,说,“干部咬人呢。”

田淑贵笑着说:“公家人精,一边挣命,一边还不忘补充体力。”说着,顺手把春花肚子上被干部咬死的一个大虱子扒拉掉。

“补充个屁呢。一年四季吃糠咽菜,旱得快干死了。”

说话中,田淑贵滴在春花脸上的毛毛雨有了温度,春花就像小鸟一样又一次地飞了起来。

田淑贵土崩瓦解般地顶着毛毛雨走了。春花身上的大前门味被老旱烟味盖住了。

04

当刘二瘸子拖着一股雾气回到家里时,婆姨刚熬好了半锅子苦菜黑豆钱钱米汤。老娘、婆姨和两个儿子正在炕上围在一起狼吞虎咽般地吃着。刘二瘸子到后脚地碗架上摸了一只碗,返回到炕边的盆子旁,舀了一碗米汤,屁股挪上炕沿边,嘴唇刚凑近碗,婆姨就连骂带问道:“哪里死去了,一黑里死的鬼影子也不见。狼不吃了你这种子男人。”

看见老娘在跟前,刘二瘸子只是用低沉的口气回答:“管老子呢!串门子了,咋啦?”要是在平时,他手里的碗早就飞在婆姨的脸上了。

婆姨用比原来更加斜着的眼睛瞪了他几眼。一口气将碗里的米汤喝了个底朝天,狠狠地将筷子掼在碗上。两根筷子在惯性的作用下,滑落在羊毛纱毡上了。

“有炒面没?”刘二瘸子歪着头问婆姨。

“吃怂呢,还想吃个炒面。”嘴里嘟囔着,但半个腿已经下了炕沿。

“你给老子少麻烦!老子烦着呢!”看着男人掂着一副狗要咬人的眉眼,婆姨把炒面盆子放在炕沿边上,眼里噙着泪花,收拾锅灶去了。

两个儿子眼巴巴地瞅着老子大口地吞咽着玉米炒面,知道那是怎样的一种感觉,嘴里泛起的口水,打着转地往出流。大儿子把筷子含在嘴里,对锅台上的娘说:“妈,我要吃炒面。”小儿子也停下了喝米汤,恳求的目光也随着哥哥的声音投向了娘。

婆姨看了看刘二瘸子,没有吭声。刘二瘸子恶狠狠地瞪了大儿子一眼,骂道:“你两个狗日的,一天盛下,屁也不干,还想吃个炒面!长大了,能受苦挣工分了再吃。”

“不嘛,我现在就要吃。”大儿子嚎叫般地坚持道。

刘二瘸子抬手就要搧大儿子的脑袋。小儿子忙拉着哥哥说:“快跑!”两个娃娃跑出了门外。刚出门,小儿子又回过头来喊道:“妈,我也串门子去呀!回来也能吃炒面。”刘二瘸子扑哧地笑了,嘴里的炒面喷了一脚地,呛得眼泪直流,一边揉着眼睛,一边骂道:“唉,你们老先人把人亏了。”婆姨偷偷地抹着眼泪,仍然没有说话。

老娘停下了手中给孙子布衫上咬虱子的营生,“唉……”地发出一声长叹,也溜下地,喂猪去了。

饭后,刘二瘸子赶着牛,瘸腿努力地拖着疲惫和灰心丧气向河滩走去。他今天注定在犁地的时候唱不起信天游了。自从半年前把山上住的跟柱子婆姨压倒在山水渠里后,他们搞好串一回门子3毛钱,可昨天晚上他去时,人家要涨价。不多给5分钱,人家死活不让。好话说了一箩筐,就剩磕头作揖了,但就是无法得手。缠来缠去,直到鸡叫了,他只好多给了两个2分硬币,人家找了1分后,才得手。

为了把多给的3分钱赚回来,虽然早已没了兴奋,但他很不情愿下来,继续爬在她肚子上,闭着眼睛想秋月,直到金鸡第二次独立。他在想秋月的过程中,跟柱子婆姨还没有从浑身颤抖中回过神来。这是这个婆娘的老毛病了,受活了就兴奋,一兴奋,浑身就抽搐不停,就不大省人事了。原来每次遇到这种情况,他生怕她一下抽过去,只好摸着她的耳垂、脖颈,慢慢地让放松苏醒。今天他再也不想让她那么快地醒过神来。3分钱呐,不能白白地浪费呀!但当他立马挥刀冲向想象中的秋月时,嘴里不知咋的,就叫出了秋月的名字。刚回过神来的跟柱子婆姨,一把将他掀翻在羊毛纱毡上,照着他肚子狠狠地踹了一脚片子。若不是他躲得快,独立的金鸡非得像脆萝卜一样被踩断不可。“怎么啦?你把我东西踢坏,难道你以后不想受活了?”他问道。

“受活你妈那个逼呢!你个驴日的,究竟在和谁受活?爬在老娘肚子上,却叫着你妈的名字!”跟柱子婆姨骂着,又重重地扇了他一记耳光。

3分钱没有赚回来,还挨了跟柱子婆娘一顿打。气氛被破坏了,没戏了。更糟糕的是,鸡叫了,没有时间“重搭台子另唱戏”了。他只好怀揣着损失了3分钱的遗恨,拉着瘸腿,带上疼痛离开了。

走出院子,正在硷畔大柳树下睡觉的狗,耷拉着睡意未去的眼皮,尽管无法忍受继续做梦的诱惑,但却没有忘记给刘二瘸子友好地摇了摇尾巴,好像在表示欢迎他下次再来。这家伙,他才给吃了两个玉米面窝窝,一个还是发了霉的,吃了说不定还拉了几天肚子呢,就跟他好得像亲姑舅一样,整天盼着他半夜三更来,你说要是让这家伙给公社照大门,哪公社领导还敢把婆姨撂在家里,一年四季跑到外面办事?

3分钱没有捞回来,一路上感觉不到一点释放后的舒服,更没有走出温柔乡的美好回忆,反倒感觉好像吃了一肚子没有嚼烂的老玉米——你说饿吧,又不饥肠辘辘;你说饱吧,又觉得顶得慌。为了受活挣了一场命,落下的却尽是不高兴,他东摇西晃地走着。

秋天为了证明它来了,天才蒙蒙亮,就把雾霭早泄得满山二洼。刘二瘸子有走在塑料大棚里的感觉;别人照见他,东倒西歪的,活像一个游离在避孕套里的精子。光秃秃的山洼在雾霭的笼罩下,少了许多平时的灰气。秋蝉被雾气打得张不开嘴,虽然没有烈日下的卡拉OK,但却拖着沉重的翅膀在他面前跳舞。其实,他连理都不想理它们,不知道它们那么慌张,是喜好自我表现呢,还是和他一样是一些冲锋陷阵了一个晚上卸甲归来的斗士?

回到村子,狗叫声稀稀拉拉的,还充满了腻腻的味道,老公鸡却前赴后继般叫得让人有英勇就义的感觉,狐狸听了都嫌麻烦。他麻烦得真想把它们的声带割了,炒成一盘菜。路过春花家,看见春花七扭八歪地穿着外衣,多半肚皮都白花花地露在外面,心想那婆娘可能连内裤还没来得及穿。本想不花钱沾上一回春花的光,却让人家狠狠地踢了一脚,金鸡独立偃旗息鼓了不说,差点让他这辈子没有了受活的希望。命根子挨了打,跟鼻骨不一样,疼上没完没了,揉个不是个揉法,捋个没个捋法。走到秋月硷畔下,刚坐下,想着等不疼了再走,又被秋月浇了一盆子尿。这人背了,什么毬事也闹不成。

没眉赖眼的露水不断地骚扰他的裤腿,生硬又给他的瘸腿加重负担。走在前面的两头老黄牛,一边巴扎着嘴,反刍着昨天夜里胃囊没来得及消化掉的残留,一边间或发出几声哞哞的叫声,惹得山洼洼、沟渠渠不停地回声嘹亮。走着走着,一个翘起尾巴,张开黑洞洞的屁股,掀出一团黑乎乎牛屎。落在地上的牛屎,像刚刚出锅的玉米窝窝,袅袅升起的蒸汽让他突然觉得天气已经很冷了。他意识到秋天结束后,过不了多久,又要过年了。现在,他最害怕的事情就是过年。再过一个年,他就要跨过40岁的坎了。尽管缺吃少喝,成天受苦,他还是希望日子过得慢一点。人的生命就那么几十年,拥有受活能力的岁月非常有限。他经常想,要是到了50岁,即使那时候顿顿吃的是细粮或者过上了传说中吃猪肉白面蒸馍的日子,人可以在白面和猪肉的鼓励下,活得细皮嫩肉,但他享受受活的那个东西肯定成天处在偃旗息鼓状态,纵然记忆中的激动尚存,但激动只能成为一种怀念,急死你,它也不可能哭出一滴眼泪。

他5岁之前没有穿过裤子,10岁之前没有穿过鞋,到现在为止,吃过肉的次数基本上和年龄差不多;15岁那年秋天,挖黄鼠肉吃时,被塌方压坏了一条腿;25岁娶了个婆姨,五官走样不说,还是个死了男人的寡妇。娶婆姨之前,听着羊叫唤声或看着它们走路的样子,就能判断出是公羊还是母羊,是公羊想母羊了,还是母羊想公羊了,但从来也不知道女人的心思。娶了婆娘后,他才懂得,女人想男人和母羊想公羊的外在表现是相反的。母羊发情了,玩也不玩了,草也不吃了,逢羊便说,见羊就讲;女人越想男人越是默默无闻;多数女人喜欢男人霸王硬上弓,嘴上说不让,不让,实际上是巴不得让你往死里上呢。他真后悔在那么多年的青春岁月中一直把受活的机会消磨在了受苦中。于是,他下定决心今后在“抓革命,促生产”之外所有闲余时间里,要抓紧时间受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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