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羊

芦艳丽

我八岁那年，爸爸从大姑爷家里顺了一群羊。顺羊是我们那里的土话，就是借鸡生蛋。还没有上学的我看见顺羊的契约上按的手印，红彤彤的，像是初升的太阳，光芒万丈，藏着无限希望，从我八岁起，直到我28岁，羊养了20年，家里因转型“种百合”就断了羊“根”。

白的，红的，黑的，有绵羊，有山羊，因那时候草山上的草长得不好，顺来姑爷家的羊十分的瘦弱，怀的胎不是流产就是生下“死胎”，第一年冬天的一茬儿羊羔成活率极低，看着被冻僵的一个个羊羔尸体搭在羊圈的石头墙上，沦为“麻虎儿”的“美餐”，让人信心锐减。

从小就和羊打交道的妈妈从小就是养羊“女专家”，在妈妈的精心呵护和爸爸的辛勤付出下，顺来的羊也逐渐缓过神儿来了，第二茬羊羔成活率明显提高，春天绿草丫儿冒上来了，羊开始“抢青”，特别爱乱跑，不好好的吃草，得把头羊打压住些，才能很好的保证整群羊吃草的质量，羊羔儿一个个被奶的圆碌碌的，毛色雪白。

我从小就特别喜欢小羊羔，一次，家里的一只母山羊出乎意料的产了双胎，两只公崽，那时候羊生双胞胎，和人生双胞胎一样稀罕，我喜欢的不得了，总是偷偷的给双胞胎小崽儿喂玉米碎渣，看着他们吃的香，我就忍不住亲一口羊羔的嘴巴，软乎乎的，真可爱，摸着他们白花花的胎毛，卷曲着，像外国小孩的头发，有空还会给他们抓虱子，总之爱不释手，然而，过分的爱反而是害，妈妈在不知道我喂食的情况下又给他们喂了吃的，结果大一点儿的一只吃的太饱了，肚子胀的像鼓，拉了几天稀，终于没有熬过去，就死了。周末回家后，我照例取了玉米渣儿，在羊圈门口去喊双胞胎，然而，妈妈说:“你走掉两天儿，大的个就罢了，我估计你给偷着给的包谷黄子太多了。”

我没有否认，我心里难过极了，从那以后，再也不乱喂食羊羔儿了。

冬日的夜晚，爸爸妈妈轮流值班，害怕羊羔儿出生后冻死，听到响动就赶紧扒些炕洞里的热灰，去把羊羔儿身上的水汽掺干，再把它们都抱到羊圈的最热处，看着羊羔儿吃上奶头才安心离开。有时候我会帮着捏手电筒，看见羊羔儿生出来后，再妈妈娴熟的操作下变干变漂亮，我心里不由得佩服妈妈，真是个女英雄！妈妈是个做任何事情都比较苛刻力求完美的人，这源于姥爷是名老红军战士，对他的儿女要求严格，我们姊妹们一定程度也传承了妈妈的优良作风。

妈妈对她养的羊，每一只都建立了出生档案，档案里有这一只羊羔交配的大概时间、生产的具体时间、最终是什么原因没的，夭折、宰杀、出售、长大后出售或者丢了，多大岁数出售，都记录的非常详细，只有小学一年级文化程度的妈妈，凭借我们小时候的课本，自学成才，如今可以顺利的读完一本古书，不会的听录音机，看电视，逐渐积累知识，那怕是用别字，她也能准确的记录下自己的意思和要表达的思想，她的羊群里有几只秃子，几只有角的，多大岁数了，根据羊角的形状，把他们归类，然后记录具体个数，还会记录出生率和死亡率，总数是多少，卖出多少，卖了多少，每只的详细价格都有记录，她积攒下来的这么多年的养羊记录本，都可以成为养羊人士参考的《羊经》了，一个优秀的人，生在哪里都会成为传奇，我的妈妈是养羊的传奇！

20年后，养羊的接力棒传到了下一辈的手里，三叔的儿子在政策的扶持下，创办了养羊小企业，建了羊厂，因这里得天独厚的养羊优势，世代以牧羊为生，如今羊的数量比起我们最多时来只翻了几番，达到了数千只。因水草细腻，又都是纯天然生长，羊没有添加饲料，纯天然的绿色羊肉一度受到十里八乡的人追捧，有宰一次拉一车20来只的。因电子商务、快手、快递行业的兴起，三弟的羊肉还被销往外省，满足了全国各地客户的需求，在他们的餐桌上，也端上了我曾经从小吃到大，还有可能吃到老的绿色健康的高端羊肉，也饱足了更多爱吃羊肉的人的口福。

来自大山里的我，因山的陡峭和沟的深度，锻炼了我的意志，也增强了我的体魄，更让我有了一个敢于挑战困难的灵魂，这里的羊，也是上山爬洼，越沟穿崖的“神兵勇将”，即使怀着胎，也会跑着吃草，甚至把羔产在半山。夏天时，到了中午喝水的时候，羊主人一声令下:“嗷～叨～嗨～呕呕～。”头羊就会转身，所有的羊跟着转身，用最快的速度冲到沙河里，分两头儿拼命奔跑抢水，就像是百万雄师过大江一样气势磅礴，它们找到自己最佳的喝水位置后，咕嘟咕嘟咕嘟，只喝到肚子圆鼓鼓的，才仰起头，胡须沾着水，吧唧吧唧的砸吧着嘴，最终慢慢聚集到阴凉地儿，卧倒，开始午休，反刍！

正是他们这样的奔跑，才使他们各个体魄强健，肉质鲜美！这里的羊和人一样受到环境的打磨，正如蚌壳里的沙子，虽然不起眼，却在日积月累的磨练中变成一颗璀璨夺目的珍珠。

作者简介：芦艳丽，年10月生，甘肃省榆中北山人，毕业于青岛理工大学经济学专业，年参加工作，在兰州市公安局交通治安分局担任辅警工作两年，年参加国家公务员考试进入国家统计局临夏调查队工作。爱好文学，作品多发布在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