伟大抗美援朝精神跨越时空、历久弥新,必须永续传承、世代发扬。
10月25日是抗美援朝纪念日,年是中国人民志愿军进入朝鲜作战七十周年,彼时跨过鸭绿江的人民志愿军被称作是“最可爱的人”,他们之中,有人将生命献给了祖国,有人身负重伤,也有那些在战争胜利后顺利归来的幸存者。我的祖父周亚昌属于最后一类,虽然他的参战经历不如那些广为流传的勇士们轰轰烈烈,但他是亲历那场战争的人,他的人生也深深受到战乱年代的影响。10月23日,纪念中国人民志愿军抗美援朝出国作战70周年大会在北京隆重举行。祖父从电视上看到了很多关于抗美援朝老兵的报道,这些老战友们的讲述和历史画面将祖父的记忆带回七十年前的那段时光。当天我向祖父电话问候时,得知他前一天晚上彻夜未眠,只因脑海中一直在回想过去,想到战争,想到并肩作战的好友,想到在朝鲜的经历。闻此消息,我对回忆的强大力量倍感震惊。今年三月底,我将祖父的自传提炼浓缩,便有了下面这篇“小传”,并擅自取名为“跌宕人生”。用“跌宕”二字概括祖父的人生实在草率,但一时间,我竟也想不到第二个词语。将祖父这九十多年的岁月细细读来,“跌宕”这两个字又仿佛有了新的意味。序
进入近代以来,中国社会逐渐变得动荡不安,尤其在辛亥革命以后,几乎每年都发生着那么几件大事儿。人民百姓作为革命最广大的基础和力量,一直都与社会变革相联系,而在战乱年代,这样的关系则变得更加紧密。就在年,一个中国革命史中平凡又不平凡的年份里,我的祖父出生了,此后,他的个人命运便不可避免地与国家命运牢牢相扣。一.孩提岁月
民国十六年,祖父在浙江省龙泉市出生,具体是什么日子生的,他自己也淡忘了,只知道那是一个军阀混战的年代,也是各种社会阶级并存的年代。曾祖父原本是江西人,因为武功高强,被当地的大财主招来当女婿。为了躲避赣中地区的洪灾,大财主一家决定迁到浙南去做生意,因为每年都需要在江西浙江两地来回运送财货,所以曾祖父便作为保镖跟着一同到龙泉去,可没过两年大财主家的女儿病逝,他便只好在龙泉再找一个,没想到第二任妻子难产而亡。沉寂了几年后,有一年回江西运货,曾祖父娶了第三任妻子,并将她一同带到龙泉生活,两人在外面租了房子,也生了孩子。头两个孩子活的时间不长,都因患上疾病而夭折。祖父是当时家里最早活下来的儿子,下面还有三个妹妹和两个弟弟。或许是因为家里没钱,又或许是因为农村人常有的“重男轻女”观念,三个妹妹很早就被送出去了,不是做了童养媳就是做了别人的女儿,其中两个被无常夺去了生命,还有一个至今不知下落。两个弟弟倒是从小跟着家里长大,一家五口的生活,在龙泉这样的小城勉强还能维持。尽管曾祖父当时是龙泉有名的打师,可因为是贫农,所以维持生计还是要靠自己。为了养活一家人,曾祖父曾在县衙里当过几百人的大教头,也曾到戏院里卖过茶,几个孩子也跟着曾祖母上街卖小东西,闹市里偶尔有军阀的队伍经过,甚至发生过骇人的枪案,但等风声一过,曾祖母照旧带着孩子们出来卖东西,祖父就是在这样的环境里成长起来的。父亲习武,作为儿子也多少承袭了一些技能。幼时的祖父很调皮,曾祖父便要求他每日早起练武,不许偷懒,不许中途解手,一段时间下来,武力提高了不少,但忍耐能力却没见长。比起习武,祖父似乎更喜欢学文,六七岁本该是上小学的年龄,但由于家里没钱,曾祖父不愿将他送到学校,好在龙泉当地有一所免费学习的教会学校,校长正好相中了祖父的聪明劲,便招他入学,因为是教会学校,所以每个周末都要求学生做礼拜,这也是令祖父印象最深刻的一点。在教会学校学习到八岁后,祖父便转入县中心小学学习。而那时候曾祖父也受到同乡推举,担任江西会馆的理事,一家人就搬到江西会馆居住,住房环境要比以前好很多,会馆有两层楼,祖父一家五口通常住一楼,二楼时常接待一些外来宾客。因为曾祖父人脉广,以前有很多人都愿意到会馆来做客,同时,会馆也曾是共产党地下党的聚集地,对于年幼的祖父来说,根本不懂什么是党派,哪些是对的,哪些是错的,他只是单纯觉得那是一群很神秘的人。抗日战争爆发那几年,沿海地区和浙江中部的的商号都往西部迁移,包括一些地区政府和学校也都迁到龙泉这一带来,这座小城一时间竟变得格外热闹。杭州私立树范中学也迁到了龙泉,本来家里没打算让祖父继续念书,但因为他学习成绩很好,老师特地到家里同曾祖父劝说,于是复学一年后,祖父考进了树范中学。可惜好景不长,家里攒的钱只够一个学期的学费,同时曾祖父也病倒了,祖父不得不选择辍学,那时候的他已经十七岁了,两个弟弟都还很小,养家的重担就交到了他的肩上。在病榻上躺了将近一年后,曾祖父在一个普通的夜晚,平静地离开了,买棺材的钱也是曾祖母同祖父四处筹来的。曾祖父去世后,曾祖母将其生前用的武器卖给了习武之人,得来的钱用以充实家本,种田种地,然后拿到街上去卖。次年秋天,日本投降的消息传来,小山城里一片沸腾,内迁的居民纷纷盘算返乡计划。祖父一家本以为安宁的日子就要到来,却怎么也没想到,他们即将面临的是一场痛苦的离别。二.十年戎马
抗日战争结束后,国民党开始在其管辖地区内大肆抓壮丁,用以充实兵员,为发动内战做准备。被抓那天,祖父像往常一样卖菜,卖完之后遇到熟人便聊了起来,谁承想,保安队上前来不分青红皂白就把这几个小伙子全抓了起来,于是阴差阳错间,祖父穿上军装,被迫离开龙泉,而这一走,就是十年。对于一个十八岁的少年来说,战争是没有概念的,祖父唯一知道的,就是打仗可能会夺走人的生命,因为祖父的三叔就是在卢沟桥战役中牺牲的。祖父一行从龙泉被押到杭州,过了年后,也就是年,几个初出茅庐的小伙子就被编入国民党四十九军,而后随军北上。在国民党军营里的日子可不好过,因为是被迫参军,很多人想逃回去,不过大部分最后都会被抓回来,并且被施以暴力,以儆效尤。祖父对此感到十分厌恶,甚至痛恨,但又不敢反抗,只能怀恨在心,好在他的工作并不算太重,哪里需要帮忙他去搭把手就行。年8月,祖父坐上从上海吴淞口开往葫芦岛的兵舰,离家乡越来越远,那时的他从没想过未来,因为一切都是未知数。从葫芦岛上岸后,他们的部队驻扎在锦州。南方人初到北方时,生活上有诸多不适应,整个部队也人心涣散,而东北民主联军趁机攻入,祖父一行全部成了俘虏兵。从军初期的祖父
虽说是俘虏兵,可待遇要比在国民党军营里好得多,共产党军队把吃的穿的都送上前来,并且尊重被俘士兵自身的意愿,“想留就一起干革命,想走就把你们送回家”,祖父毫不犹豫地选择留下来,因为东北离家太远了,路上充满了很多不确定性,就算回去了也有可能再次被抓,倒不如留下来,跟着共产党干革命。归入东北民主联军后,祖父便跟着大部队北上拉练,每天走好几十里路,一直从锦州走到齐齐哈尔,中途也遇到上过意外,军队里爆发了“天花”,祖父也中了招,好在传播范围不大,过了一个月多便有所好转。痊愈之后,部队里开始学习毛泽东的各种理论著作,可大部分官兵都不识字,而祖父作为少数几个上过学的小兵,便负责给军队里的官兵们“扫盲”,这也为他以后的职业选择打下基础。年8月,祖父被编入东北民主解放军二纵五大队山炮营指挥班,在班里担任学习委员,而后便跟随大部队南下,准备参加解放战争。吉林四平是第一关,攻破之后就开始打长春,考虑到长春是历史名城,大部队并没有大举进攻,而是在外城包围了两个月,等城内军民弹尽粮绝后,很容易就拿下。接下来是锦州,作为东北的咽喉,部队决定采取“关门打狗”的策略,最后只经过了48个小时,就从国民党手中夺回了这座城,祖父也因为收缴敌军物资而立了一小功。在锦州稍事休息后,解放军部队又刻不容缓地直捣残余力量廖耀湘及其朋党,在黑山一带展开了“你追我打”的追击战,最终祖父一行活捉了廖耀湘,又立了一功,之后解放军又在半天内解放了沈阳,东北战场取得胜利。彼时的第四野战军司令员林彪宣布将东北民主解放军第二纵队整编为中国人民解放军三十九军,五大队改名为一一五师,祖父仍在炮兵营,这次担任观察兵,需要观测目标距离并计算射程。辽沈战役总体上结束,部队则继续南下,进了山海关,准备打平津一带。北平和天津都是古城,当时的领导指挥不要硬打,要和平解放。奈何驻守天津的国民党副司令陈长捷不听劝告,双方还是打了起来,最后自然是解放军取得了胜利,只可惜了天津这座古城。吸取教训之后,大家都逐渐明白和平解放的重要性,祖父跟着大部队在天津杨柳青过了年,直到傅作义宣布接受北平和平解放,解放军才陆陆续续进北京。
进了北京后,部队就开始整训,准备接受毛主席的检阅。年三月底,在北京西苑机场,祖父作为炮兵团的一员接受了毛泽东和朱德的检阅,到现在他还记得很清楚,因为那是祖父第一次亲眼见到毛主席,一连兴奋了好几天。然而革命尚未成功,三十九军还需要继续南下追击国民党残余分子。
四月底从河北武清出发,途中部队曾爆发过疟疾,待大部身体恢复后,七月初渡过长江,后又进军湘西。新中国成立时,祖父就在湖南武冈一带,当时军民为了听到毛主席宣布的声音,特地挂起了大喇叭,祖父虽没在现场,却也通过无线电广播见证了新中国的诞生。不久后,大部队继续南下追击国民党残余势力,一直到达广西。这样算来,祖父这四年虽然跌跌撞撞,却也跟着部队走过了大半个中国。
解放战争时期的祖父
年初,祖父跟着大部队在河南一带搞生产建设,却被邻国的战事搞得很不安宁。从六月开始,部队里便有计划地让士兵们学习时事政治,八月初,祖父所在三十九军军团便再次北上,驻扎在辽阳海城军训,为援助朝鲜战争作准备,解放军也改为中国人民志愿军,祖父也从炮兵训练成为轻机枪射手。十月中旬,祖父随部队前往辽宁安东(现改为丹东),背上行囊雄赳赳气昂昂地跨过了鸭绿江,来到朝鲜境内。入朝第一战就是打云山,从十一月初一直打到次年三月,维持了五个月之久,总共打了不下五次战役,最终志愿军联合击败了美军一师,并缴获了许多敌军物资,纳为己用。祖父在第二次云山战役中被子弹击中了牙齿,导致轻微脑震荡,牙齿也缺了三颗,因为负了轻伤,战役结束后祖父得了三等功勋章,但勋章背后是战争给他带来的体肤之伤,那几颗残缺的牙齿直到现在都对他的生活有影响。云山战役胜利后,祖父便随部队往朝鲜南部进军,一路上结识了当地老百姓,他们都很爱戴人民志愿军,常常送来粮食和补给,尽管听不懂朝鲜话,但士兵们也能感受到他们的热情。待战事稳定后,部队里继续开展“扫盲”运动,祖父又一次担任起文化教员的工作,专门教士兵识字,颇有成就感。年朝鲜战争结束,志愿军撤回中国,祖父所在的三十九军驻扎在海城,四年的战争时光就这样过去了。祖父跟随部队在海城一带搞建设,年部队允许回家探亲,祖父便回了趟龙泉,发现母亲和弟弟们过得并不好。第二年他就退伍转业,决定回到母亲身边去。年到年,正是中国社会发生巨变的十年,同时也是祖父宝贵的十载青春年华,他将这十年全部献给了军营,他把自己的命运同国家的命运牢牢绑在了一起。如果说起初参军是阴差阳错,那么后来便是诚心诚意搞革命,试问,人生有几个十年可以像这般刻骨铭心呢?从军前,祖父的名字叫“成文”,从军后,他便改名为“亚昌”。这十年戎马生涯对祖父而言,是一生中不可多得的宝贵财富,更是多年后回忆起来记忆中最闪耀的部分。三.返乡,再返乡
年,祖父转业还乡,用他自己的话来说是“卸甲归田”。结束了十年的从军岁月,带着在军营中获得的各类勋章,祖父很风光地回到龙泉,成了县里的红人。领导首先安排祖父在龙泉县城某机关单位当副书记,每天需要与群众打交道,了解他们的困难和需求,然而祖父自认为无法胜任这份政治工作,才上任几个月就向领导请示换岗位,要求调换到文职类的部门,于是祖父被安排到教育部门,不久后便被指派到龙泉县城最大的八都区担任区中心小学校长。那时候祖母叶素倩也在教育系统工作,是同区一所小学的数学老师,与祖父也算是同事,一来二去,两人逐渐相识相知,并于年元旦结为夫妻。祖父转业前与同乡士兵在杭州西湖湖心亭拍的照片,左上为祖父
自年起,全国上下各个城市开始搞“肃反”运动,清扫反革命分子。那时候龙泉也搞“肃反”,但由于县里党员分子不多,上级就把祖父抽调到肃反办公室。祖父早在年就加入了党组织,因为在部队表现很好,得到了领导干部的赏识,而祖父自己对共产党也有很深厚的感情,他到现在都说,共产党的队伍里是实实在在的官兵一致,不像国民党军队,以上欺下。在共产党的队伍里大家都穿一样的衣服一样的鞋子,看不出谁是连长,谁是师长,哪怕是领导也和士兵的关系处得十分融洽,所以祖父当时毫不犹豫地选择加入共产党,为革命事业奋斗。在肃反办公室工作时,为了扩大上层领导干部的党员力量,祖父专门成立了党员培养小组,将好几个同事和后辈都推荐给党组织。也许是祖父太过于正直了,有一次在公社吃饭时看到了县法院院长的原配妻子和两个儿女,他们是特地从山东老家过来的,却没想到院长在龙泉又娶了当地富农的女儿,比他亲生女儿大不了几岁,祖父为院长的原配妻子十分打抱不平,便当面找院长说理。而院长也不是省油的灯,他将祖父从肃反办公室下调到工农教育办公室,甚至向上级请示将祖父打成“右派”。指示到达省政府时,领导一致反对,然而法院院长及其同僚却违反指示,依旧给祖父扣上了“右派”的帽子,并开除他的党籍,此后他便一直在“右派”这顶帽子的阴影下生活。被打成右派就要服从命令到田地里进行劳动改造,可祖父对上级的决定嗤之以鼻,他不愿服从安排,便与几个同乡商量回江西老家去。年11月,祖父办理完户籍更换手续,同祖母还有刚出生一个多月的大姑母一起返回江西老家丰城县筱塘公社丰山村,曾祖母在那里还留有一套老房子,一家人勉强能过活。那座房子门口就是一条河,春夏交接时经常发洪水,水位齐膝,把周围的农田都淹没了,那段日子祖父只能挽起裤腿下水捞菜回来煮着吃,老房子里的灶台又不能防雨,下雨天总有水漏进来,所以只能边撑伞边烧饭,那段日子真是苦不堪言呐!村里人得知祖父是抗美援朝回来的“最可爱的人”,都很崇敬他,但又听说他被打成“右派”,觉得十分不能理解,所以除了崇敬之情外还有一丝同情。那时候公社里的领导干部给祖父安排了烧石灰的工作,工作之余祖父喜欢写写画画,摆弄文艺类的小玩意儿,正好赶上国庆十周年,公社要举办庆祝大会,需要人手准备手工贺礼,领导就让祖父带着下面的小工一起做手工,做的很精美,庆祝大会也举办的很成功,祖父因此受到了提拔,同祖母一块调到筱塘公社的中心小学工作。因为在军营里当文化教员时积累了一些经验,祖父做起教育工作来非常得心应手,除此之外他也负责学校的宣传工作,时常写黑板报、大字报,或者带上几个学生上街敲锣打鼓,搞游行运动。年筱塘公社兴办初级中学,祖父也参与其中,打地基、搬砖加瓦,什么活他都干过,学校落成之后,他也成为学校教职工的一员。二十多年后祖父作为筱塘中学附中校长参与乡镇“评稿会”留影(最后一排右数第三个是祖父)
年,文革开始,乡里换了领导,得知祖父是“右派”后,便对其严加批判,祖父被批斗、呵斥或者劳动改造等等都是常有的事,学校那边的工作暂时是做不成了。那段时间,祖父的日子并不好过,白天要早起下地干活,吃过早饭又要挂着牌子上街示众,有一次红卫兵来抄家,把家里翻了个底朝天,甚至损毁了祖父在军队时获得的勋章,让人好不心痛!家里只能靠祖母教书填补一些家用,祖父在大队上赚的工分根本换不了多少钱,这样苦痛的日子,竟维持了十年之久。这十年国家动荡,社会混乱,祖父一家的生活也深深受其打击和影响。祖父谈起被打成“右派”这一经历时,往往很激动,因为这是莫须有的罪名,而他正被这罪名折磨了将近二十年,他在自传中写道,“这莫须有的罪名,使人莫名其妙,不知所措,被晒干的鱼都会流眼泪”,一直到年十一届三中全会“拨乱反正”的方针出台后,祖父才摘掉这顶“右派”的帽子,一家人的生活也逐渐恢复正常。四.一家之主
就像大多数生活在上世纪六十年代的农村家庭一样,祖父家里有很多个孩子,大约新生命的降临是那个年代最能带来希望的事了吧。自从年大姑母出生后,祖母又继续生了七个孩子,其中三个个遇上无常,最后只有五个孩子长大成人。为了养活这一大家子,祖父自然而然担负起了“一家之主”的角色,而最早出生的大姑母也成为了家里的“大姐大”。大姑母名叫周卫卫,是年在龙泉出生的,出生不到四十天就跟着祖父祖母返回江西,好在家里还有亲戚能接应,帮忙照顾照顾。起初祖父的两个弟弟还同祖父和曾祖母住在一块,家里有什么困难兄弟之间也能互相照应,后来弟弟们各自到公社里、乡里谋工作,也逐渐有了自己的家庭。好在大姑母一天天长大,也能分担一些长辈的工作。年至年,家里陆陆续续降生了七个生命,长大成人的分别是我的二姑卫华、三姑卫真、父亲卫家和小姑卫红,另外还有其他三位我未能见到的伯伯们,在当时,一家十口可是一个非常庞大的数字。祖母在左,祖父在右,父亲卫家在下,二姑母卫华在上
家里多一号人就意味着多一张嘴巴,而要养活这么多张嘴巴可不容易。祖母一直在乡里的小学教书,每月维持着相对稳定的收入,相比较而言,祖父的工作很不稳定,尤其在文革那段时间,所以大姑母没上两年学,从小就在家里忙家务,做手工活,还要带弟弟妹妹。回忆起这段时光,她的眼里总有泪光,因为不能像别的孩子一样正常上学,甚至还要承受她那个年纪不该承受的劳累,但这是那一特定历史条件所决定的,没办法反抗,好在几个弟弟妹妹都顺利长大成人,而大姑母也成为家里最早当家的孩子。年,五岁的三姑母被查出小儿麻痹症,祖父医院去治疗,奈何没那么多积蓄救治,只能向以前的老朋友借,毕竟救命要紧。那时候正好赶上发大水,就在祖父忙于为三姑母看病期间,二伯卫民被淹死了,于是祖父来回于城里和农村之间,一面照顾三姑母,一面办丧事。五年后,噩耗再次降临,大伯卫平从军入伍三个月便被意外夺去生命。祖父总是用“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这句诗来形容那几年,没什么比骨肉至亲的伤痛和逝世更让人心痛了。不过自那年之后,家里就没再遇上生老病死这些大事了,尽管有时会有小病小患,但有祖父在,几个孩子的健康问题就不用担心。在教育子女这方面,祖父是一个很有威严的人,他总是严格要求孩子们,不管是读书还是学习技能。父亲上高中的时候贪玩,别人都在自修他却拿着乒乓球拍颠球,正好那天祖父祖母来学校看到了这一幕,祖父很是生气,就把父亲收拾了一顿,尽管顽劣,但最终父亲还是考取了大学,为家里争了口气。正在读大学的父亲用当时买的胶片机拍下“三世同堂”的场景
后来祖父担任筱塘中学附中校长,几个孩子成家的成家,在外拼搏的拼搏。没几年,祖父祖母也到了该退休的年龄,他们越来越老,而这个家庭却越来越壮大。再后来我们搬到宁波,便把祖父祖母也接过来同住,家里的其他成员也陆陆续续迁到宁波来。不管祖父年纪多大,他在家里“一家之主”的地位始终没变过,哪怕到九十多岁,他依旧很有威严。每年过年过节或是碰上祖父的周岁生日时,总是家里最热闹的时候。说起祖父的生日,他对自己的出生日期早已记忆模糊了,而十年的从军岁月让他始终记得自己是一名军人,也是一名共产党员,所以每次党和军队过生日的时候,也是祖父过生日的时候。年祖父九十岁大寿,四世同堂齐欢聚为他庆生,这是多么幸运和幸福!虽然上了年纪的祖父偶尔也会像小孩子一样发脾气,但每当他回忆起那些往事时,他总是不由自主地叹口气,然后缓缓唱出他们那个年代流行的歌曲,一切烦恼都烟消云散了。尾声
年祖父出生时,那是一个革命的、混乱的年代,而九十四年后的现在,却是一片繁华盛世模样,这是一百年前的人们想都不敢想的。九十四年,国家和社会的巨变都一一映射在祖父的经历上。从武功师傅的小儿子到被迫从军的壮丁,从四野战军到解放军再到人民志愿军,从返乡受追捧的“红人”到人人喊打的“右派”,从不起眼的教员到筱塘中学的校长,从孑然一身到儿女满堂......祖父正是历史的参与者和见证者,他就像滚滚历史长河中的一粒砂,跟着波涛上下起伏,从起点到终点,走完这条跌宕的人生之路。然而,这条长河却不会干涸,就算哪天祖父这颗沙砾停靠在河岸边,长河也会继续裹挟着无数沙砾继续奔腾下去。仔细一想,我们又何尝不是被历史这条大河推着向前进的沙砾呢?尽管我们能活过的只有那一段岁月,却能够通过聆听祖辈父辈的故事了解更多的历史,然后继续在这条注定不会太平坦的人生道路上继续走下去。
写在最后认真读过一遍祖父的自传之后才发现,这几十年的历史真的不是说说那么容易和简单的。阅读过程中偶尔会对祖父写下的某件实事或某个人物表示怀疑,但每次经过求证后发现,他写下来的基本是准确的,我由衷地佩服祖父的记忆力,也许是因为这一生的经历确实都太过曲折,太过难忘了。
祖父曾调侃他的自传是流水账,白纸黑字上写着的是时间地点和事件,我们能看到的也只是他讲给我们的历史,而那些他所亲历的,早就化成了他身上的烙印,这种烙印是时代赋予和他自己选择的共同结果,哪怕一路上再跌宕,也不会磨灭。和烙印一样深入祖父心中的,还有一种不朽的精神,这是亲历过那个时代的人们所共有的,它是爱国的,英勇的,乐观的,忠诚的,也是和平的,这正是伟大的抗美援朝精神。每每回忆往事,祖父便容光焕发,这大约就是抗美援朝精神赋予他的力量吧。生于新时代的我们虽无法亲历那段历史,却能从祖父和其他老兵们的身上感受到抗美援朝精神之伟大与深刻,这亦是一种感知历史的方式。那些因为历史而产生的时代精神,并不会只停留在当下,反而会随着时间的沉淀愈发有分量,尽管跨越时空,却是历久弥新的,它应当被我们永远铭记。预览时标签不可点收录于话题#个上一篇下一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