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小冬是个20岁的男大学生,因为生在东北一个寒冷的冬天,所以父母叫他胡小冬。父亲是个严肃的军人,母亲是纺织厂的工人,家庭可以说是平凡又幸福.他的平生没有什么好记述的大事,普普通通地上完了小学,又划片儿进了铁道中学,在嘻嘻哈哈的岁月中度过了六年的中学时光。由于他母亲一周拿老豆腐炖一次鱼汤,炖了半年,胡小冬高考的时候超长发挥,上了一所大学.挥手自兹去,萧萧铁道鸣,胡小冬坐上了去关内的火车,进入了大学。瘟头瘟脑的胡小冬因为足蹬黄胶鞋,身穿廉价abibasT恤,行李都是三色编织袋装起来的,所以自然没什么人对他感兴趣,只有一个叫什么什么学会的社团的学长们,对他颇感亲切,得知他是来自东北的军工子弟,更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怜爱和救赎感,邀请他进这个社团每天晚上学一些玄之又玄的东西,什么法国的布朗基派,英国的线张派,后来还有什么地四锅鸡、第捂卷之类晦涩深奥的东西。胡小冬的大脑容量小得可怜,做做数学题还可以勉力为之,对于高大上的哲学是一概不能接受的,在这个社团唯一的乐趣,就是那个肥胖矮壮的小胡子学长笑嘻嘻地用投影放一些少男少女拿着魔法枪棒,打打杀杀的日本动漫。放完动漫,当学长们开始讨论什么中核、革马、代代木的时候,就吹着中央空调、趴在贴着木纹贴纸的桌子上睡着了,而自习室的暖风混着初夏的丁香,也分外醉人,让这个少年做了许多光怪陆离的梦。那年夏天的第一个梦,是有关西游记……
——是为序
胡小冬在夏日的风里渐渐睡着,迷迷糊糊脚下发飘,鼻间萦绕着花果甜美的香气,也不知来到了什么地方。这时,面前出现一座荒山,面前出现一个身高不足四尺、尖嘴猴腮、声音细小的黄毛小矮子:“哎呀,你来啦,我代表花果山欢迎你!”胡小冬定睛一看,竟是一只猢狲,两只后腿半直立,对着他热情地作揖。胡小冬心想,人都说“沐猴而冠”,没想到今日也让我见到了,于是也开玩笑地说:“兄弟,你好啊!”这猢狲一听,龇了龇牙,伸手挠了挠屁股,似乎吃到了最酸的杏子一样,很是不悦,开口道:“不要这么叫,我们这里不兴这老一套了,你要叫我居士!”胡小冬一愣,只能点了点头。猢狲似乎看穿了胡小冬的心思,一边用细瘦的毛爪抓起胡小冬的手,感受着胡小冬手上嫩滑的皮肤和丰满的肌肉,一边说:“自从大圣爷爷从西天取来了真经,我们花果山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和以前是大不一样。如今可以说是人人念经,处处学佛,一下子这个脑袋就灵光了!您啊,别瞧不起我们猴子,我们虽然以前只知道爬树摘果子、扒毛抓虱子,但是自从大圣佛爷给我们开了智慧,我们也会站立行走了,也会念经了,大家再也不像以前那样勾肩搭背、浑浑噩噩啦,我们互相都称对方一声居士,见面也是一定要双手合十的!”胡小冬心想:你刚才倒是给我作揖来着。但是见他说得热情,也不好反驳,就半推半就被这猢狲抓着,稀里糊涂地往前走去。
胡小冬以前在东北的时候,放寒假很喜欢去新华书店看书,也曾经读过岳麓书社出版的西游记原著,还记得花果山是一个非常美丽的地方。“丹崖上,彩凤双鸣;削壁前,麒麟独卧。峰头时听锦鸡鸣,石窟每观龙出入。林中有寿鹿仙狐,树上有灵禽玄鹤。瑶草奇花不谢,青松翠柏长春。仙桃常结果,修竹每留云。一条涧壑藤萝密,四面原堤草色新。正是百川会处擎天柱,万劫无移大地根。”这样的景象在东北黑土地上当然是不容易见到的。而猴子们快乐的生活,更是给生活在煤炉味道的筒子楼里、在小学和家庭两点一线做题挨骂的胡小冬心中留下深刻印象。“跳树攀枝,采花觅果;抛弹子,邷么儿;跑沙窝,砌宝塔;赶蜻蜓,扑八蜡;参老天,拜菩萨;扯葛藤,编草巾;捉虱子,咬又掐;理毛衣,剔指甲。挨的挨,擦的擦;推的推,压的压;扯的扯,拉的拉:青松林下任他顽,绿水涧边随洗濯。”当洪小冬用煤炉热馍馍,喝一碗热乎乎的白菜豆腐汤时,猴子们吃的是“金丸珠弹腊樱桃,色真甘美;红绽黄肥熟梅子,味果香酸。鲜龙眼,肉甜皮薄;火荔枝,核小囊红。林檎碧实连枝献,枇杷缃苞带叶擎。兔头梨子鸡心枣,消渴除烦更解酲。香桃烂杏,美甘甘似玉液琼浆;脆李杨梅,酸荫荫如脂酥膏酪。红囊黑子熟西瓜,四瓣黄皮大柿子。石榴裂破,丹砂粒现火晶珠;芋栗剖开,坚硬肉团金玛瑙。胡桃银杏可传茶,椰子葡萄能做酒。榛松榧柰满盘盛,橘蔗柑橙盈案摆。熟煨山药,烂煮黄精。捣碎茯苓并薏苡,石锅微火漫炊羹。”胡小冬和那猢狲交谈,得知这猢狲邀请自己参观的正是花果山,心中自然喜悦。那猢狲一路絮絮叨叨地告诉他,花果山经历了佛法的加持洗礼,更胜从前,可给胡小冬开心坏了。
胡小冬和那猢狲走啊走,来到了一处平旷的山野,只见土地平旷,阡陌井然,也无嶙峋怪石,更没有什么狡兔妖狐、野鹿山精,道路铺满了黄土,一群猢狲正拿着芭蕉叶捆在毛竹上制成的扫帚,一言不发地扫地,路边整整齐齐地种着一排排笔直的白杨,白杨上挂着吉祥结,远处传来丝丝檀香,阵阵梵唱。那猢狲对着洪小冬笑道:“居士,这里就是花果山了!”胡小冬一愣,问道:“我听说花果山有的是参天古木,奇花异草,怪石飞瀑,这里的景物好是好,怎么这么像象牙山庄,可不像花果山啊!”那猢狲橘子一样的脸皮又是一阵抽搐,然后开口道:“你说的那些却是老黄历了,岂不知古木虽好,难免鹰隼高栖,飞瀑凌空,乃有蛟鼍隐匿,何况奇花常含剧毒,异草屡夺黍麦,不合我西天大乘普度众生之旨。你只看我花果山的变化,不要问这许多!”胡小冬便跟着这猢狲顺路走去,见到两边山崖之上,刷满了各色梵文和汉字,全是什么“舍利子是诸法空相”、“波罗僧揭谛”、“唵嘛呢叭咪吽”之类的。山崖下种满了枯焦的桃树,那桃子虽然瘦小发青,在风中摇摇欲坠,却有几只母猴带着小猴藏在石头后面,渴望地望着桃子,却又畏惧地不敢伸手。那猢狲却高兴地说:“这些桃子,是我佛慈悲,赐下的蟠桃,经过大圣佛爷改良,我们花果山根据佛爷掐指一算,算出种植的数量,让这些猴子一起种植,到了夏天摘下来一分,种得卖力,便多分些,不卖力,便少分些。所谓有因必有果,广种福田,就是这个道理。”胡小冬又看到山后香烟袅袅,乌黑的几道烟柱子高耸入云,于是问猢狲:“那些烟气是怎么回事?”猢狲自豪地说:“东胜神州礼佛之诚,莫过于花果山,昔日须达多长者在祇树给孤独园用黄金铺地,礼遇释迦牟尼,我们花果山也用黄金铺地,礼遇大圣佛爷。金子越多,向佛之心越诚,信力越足。你刚才问我那些树木哪里去了,正是被砍下来炼金了啊!”
”
胡小冬再往前走,见到一座土不土,洋不洋的建筑,虽然有飞檐斗拱,雕梁画栋,却在屋顶加了一个什么金翅鸟的金顶,又在门口立了两座白塔,一个上面写着“大乘佛法可度一切苦”,一个写着“顶礼西天灵山”。这建筑的匾额也很奇怪,被什么东西铲过,隐隐可见水帘洞三个字,但上面却覆盖了一层金粉,写着”斗战胜佛道场“。胡小冬正自疑惑,路边涌出来两班小猢狲,左边是公猢狲,右边是母猢狲,一拥而上,把胡小冬簇拥起来,一同涌入道场里面去了。胡小冬平日哪里见过这样大的场面,只记得军训时候自己和同学也曾这么涌过校长,便如同喝醉了一般,在山呼海啸的欢迎声中走进了”斗战胜佛道场“……
胡小冬一进入名为道场的山洞,只见黄金铺地,山洞顶挂满了宝瓶伞盖、海螺莲花,两边席位上摆满了珍馐美味,什么女儿红、猴儿酒、驼峰雀舌、龙肝凤髓、鲤鱼尾、猩猩唇之类。居中坐着一个强健的大猩猩,身穿金色袈裟,头顶庆云,神情肃穆庄严,嘴角噙笑,似乎又有几分慈悲,手作拈花状,示意胡小冬坐下。那猢狲便引他入座。胡小冬问他:“多谢赐宴,不知孙大圣所在何处?”胡小冬此言一出,四周的猢狲全都骇然变色,有瑟瑟发抖的,有钻到桌子底下的,有咬牙切齿的,有屎尿齐流的,不料那大猩猩微微一笑:“阿弥陀佛,我正是孙大圣,不过你该叫我斗战胜佛。”胡小冬一惊,连忙躬身称罪,那大猩猩也不在意,与他聊了聊中土人物风情,然后勉励道:“小冬啊,希望你回去以后,多多宣传一下我们花果山净土!”胡小冬点头称是。他举杯劝引他前来的猢狲一同吃喝,那猢狲却束手哈腰,连称不敢。
胡小冬酒足饭饱,被几只瘦弱的黄毛猢狲搀扶着回到客房休息。地上的金砖耀得胡小冬睡不着觉,胡小冬感觉腹中渐渐有些压抑,便暗自出了客房,去后山呕吐。也是酒意上涌,胡小冬跌跌撞撞,顺着歧路乱走,竟然走到了一处铁板桥下。胡小冬一阵呕吐,夜风吹过,总算头脑有些清醒了。胡小冬揉了揉双眼,一看桥下,竟然有许多猴子的头骨。还有许多猴尸,小腹肿胀,皮肤透明,也不知是吃什么撑死了。胡小冬一个宅男,哪里见过这景象,吓得当即要尿了裤子。谁料风中又送来几声幽幽的哀叹,更加瘆人,胡小冬已是坐在地上。胡小冬颤抖着问:“谁……在那里!”呻吟声渐渐消失,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一个粗壮的声音叹道:“自从俺老猪被大师兄关在这里,已经五百年没遇见过过活人了。一千年前,崩笆二将军被送进来,病死了。五百年前,马流二元帅也被扔在铁板桥下。如今俺老猪寿数将近,你是来接我的吗?”胡小冬竟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只嗫嚅着说:“我是斗战胜佛请来的客人……”那声音渐渐低沉下去,然后说道:“罢了,浮生若梦,俺老猪死前有人陪伴,也算是不孤独了。”随即寂然无声。胡小冬只觉一阵心慌,仿佛被什么扼住了喉咙,眼前发黑,昏倒过去……
再醒来,口水流了一桌子,保安已经来教学楼里提着手电筒吆喝着锁门了,原来是浮生一梦,聊作笑料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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