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南作为自古以来的园林城市，美如罨画，然而，在历史的过程中却有不少园林湮灭无存，且府县志中亦无记载。许多年来，我们依据府县志和明清别集，深入发掘，索隐钩沉，写成《济南园林六十家》。今在风香历下推出，期与读者诸君共享。

一虎泉，当年梦园园中之泉

之四：梦园审美

刘曾騄不惟是诗人，也是一位杰出的审美家。

初得梦园，刘曾騄因深深所爱之姬人新丧，至为痛苦，亦无心整顿园林。光绪十四年除夕，刘曾騄有《历下梦园除夕》诗：

羁旅逢除夕，三年例若斯。

辞家新泪别，遣兴悼亡诗。

宦味看霜鬓，惆怅付酒卮。

明春休葺屋，无著孟光期。

书影：刘曾騄《历下梦园除夕》

情义款款，令人伤感。

第二年（光绪十五年），刘曾騄情绪转好，乃依据自己的审美理想，对梦园大加修葺与美化。至此，梦园形成了独特的“八景”。我们且看刘曾騄的《历下梦园杂咏》：

南泉精舍

七十二名泉，珍珠判南北。

南亦不一宗，细流清湜湜。

骊龙抱珠眠，探之属梦得。

南珍珠泉

北有珍珠泉，棨戟纷照耀。

南有珍珠泉，山林容啸傲。

元端與春服，夫子莞尔笑。

书影：刘曾騄《历下梦园杂咏》

柳塘

老柳矗青天，轮囷大合抱。

上有攀附藤，紫花开美好。

有时落塘中，游鱼唼蘋藻。

环绿亭

拟筑一茅亭，浮云西北驻。

水曲泛流觞，号呶酒无数。

让与仙人居，醒眼看杯渡。

山外山

临深不登高，窈窕在幽谷。

叠石作奇峰，坐对南屏绿。

莫唱山外山，刀镜懊侬曲。

望月轩

新月如美人，娟娟隔烟雾。

开轩待相迎，一霎叹迟暮。

深悔挂芦簾，孟光渺何处？

竹里行厨

此地号竹林，彫零剩绿箨。

一缕厨烟青，焚煮比琴鹤。

灶下养凤雏，樵青亦善谑。

疏泉扫雪之坛

华泉清且浅，涓涓细流吐。

白雪积成堆，弥漫乱飞舞。

扫荡且疏通，诗坛高千古。

（光绪十七年刻本《梦园诗集》）

书影：刘曾騄《历下梦园杂咏》

梦园八景于常人，索解不易，兹依据有关文献解说于后。

其一：南泉精舍

此为梦园的主要建筑。刘曾騄以“精舍”名之，足见其典雅精致。何以名“南泉精舍”，原来是，刘曾騄给梦园之泉起名为“南珍珠泉”，因护城河畔还有一南珍珠泉，刘曾騄故称：“南亦不一宗”，意思是，两个南珍珠泉是不一样的，他家的南珍珠泉喷涌特点是，如同“骊龙抱珠眠”“细流清湜湜”。这应该即是今之一虎泉。梦园的前身为“竹园”（一名拙园），广东南海人冯赓飏、冯询兄弟居之，冯赓飏有《开池放泉》：“历下之城湖为弦，南濠泼泼珍珠泉。泉西一颗眠龙抱，金井瑶阑不媚川。”喷涌如珍珠万斛，又如“眠龙抱”，刘、冯之描绘何其相似乃尔。梦得，唐代诗人刘禹锡，有《陋室铭》称：“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

其二：南珍珠泉

北面的北珍珠泉历来是贵族、官宦之府邸、官署，故壁垒森严，“棨戟纷照耀”；而咱家的南珍珠泉却在山林怀抱之中，乃是文人自由自在、吟诗啸傲之处，在这里，犹如孔子当年欣赏的春游一般潇洒、美好：“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

书影：刘曾騄《历下梦园杂咏》

其三：柳塘

上面谈到，其后的光绪十七年缪荃孙来时，便为这颗老柳树深深打动，称“老柳一株，绿荫过屋”，而诗人称：“老柳矗青天，轮囷大合抱”，正相符也。然而，更为难得的是，柳树上有藤蔓，藤蔓上开有紫色的花朵，真可谓“锦上添花”了。柳的最佳搭配是什么？水。所以，梦园又有池塘，柳拂春水，柳影在塘，水光翠映，没有比这更有诗意的了。

其四：环绿亭

茅亭。诗人称“拟筑”不知筑成没有。筑亭何用？曲水流觞是也。先是引泉，让亭的周围皆为绿水，故为环绿之亭，在此作“曲水流觞”，“醒眼看杯渡”，那日子可不“仙人”一般！

其五：山外山

梦园的假山。有水无山，终有遗憾。因而，诗人在园中“叠石作奇峰”，这“山外山”，恰与南山翠岚相对（“坐对南屏绿”），无须登高而有山水幽壑之乐，实令人快意无比。

南护城河上琵琶泉

其六：望月轩

轩，有窗的廊屋，古人常用于书斋之用。望月轩，是风雅的诗人主要用来赏月的处所。当诗人开轩相迎如同美女的新月时，忽然感叹岁月的流逝与自身的迟暮，何以如此？因为他从悬挂的芦簾上，想到了永隔天壤的贤惠得如同古之齐眉举案的孟光一般的姬人。古人诗云：“来春更葺东厢屋，纸阁芦簾著孟光。”（白居易《香炉峰下新卜山居草堂初成偶题东壁》）此之谓也。

其七：竹里行厨

行厨，今之执灶、掌勺之意。梦园为竹林，其厨灶自在竹林之中。竹林间一丝炊烟，启人联想，那焚琴煮鹤、败坏美好的事情乃是人生大忌。在诗人这样一个文气郁然之家，培养子弟成才是要务，因之，连家中的婢女也具有语言天赋、乐观向上的禀赋呢。

其八：疏泉扫雪之坛

坛，用土堆成的台。除了审美之外，主人还赋予其独特的用途：疏泉、扫雪。

由此诗可见，梦园除了南珍珠泉外，似乎还有一泉，名曰：华泉。可能诗人也是华不注的知音？抑或梦园有山（“山外山”），此泉在山侧而得名。不得而知。诗人由此坛而联及诗坛，以“诗坛高千古”作结，此正诗人诗心与文化自信之所在也。

除了此组诗外，刘曾騄还有不少写梦园的诗作，录之，以飨读者：

书影：刘曾騄《历下梦园春日杂兴》

历下梦园春日杂兴

再来已不是英雄，整顿荒园一亩宫。

家在溪流清浅处，官如山色有无中。

听泉尚喜双松对，乞米畴知五柳穷。

却笑机心销未尽，书城守待酒兵攻。

光绪十七年刻本《梦园诗集》

暮雨偶题

不复周公梦，吾衰久矣夫。

白云由户出，春水没阶趋。

园竹能贻厥，山花或友于。

丘园高尚志，强艾辱泥涂。

光绪十七年刻本《梦园诗集》

秋夕园坐

披襟良夜坐，露重渐含滋。

蛩苦依苔砌，萤流过竹篱。

泉声鸣??，树影罩离离。

牛女双星隔，银河有见期。

光绪十七年刻本《梦园诗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