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虚至德真经》原名《列子》,相传为战国人·列御寇撰,一说系魏晋人假托。唐代尊为道教四子真经之一。共三卷。
*列子,本名列御寇,华夏族学者,周朝郑国圃田人,古帝王列山氏之后。道家学派的杰出代表人物,先秦天下十豪之一,著名的思想家、文学家。对后世哲学、文学、科技、养生、乐曲、宗教影响非常深远。著有《列子》,其学说本于黄帝、老子,归同于老、庄。创立了先秦哲学学派贵虚学派。是介于老子与庄子之间道家学派承前启后的重要传承人物。
冲虚至德真经中卷
汤问第五
甘蝇,古之善射者,彀弓而兽伏鸟下。
甘蝇是古代很会射箭的人,一张开弓,走兽便趴下,飞鸟便落地。
弟子名飞卫,学射于甘蝇,而巧过其师。
有个弟子叫飞卫,向甘蝇学习射箭,技巧超过了他的老师。
纪昌者,又学射于飞卫。
又有一个叫纪昌的人,向飞卫学习射箭。
飞卫曰:“尔先学不瞬,而后可言射矣。”
飞卫说:“你先学习不眨眼的本领,然后才可以谈射箭的事。”
纪昌归,偃卧其妻之机下,以目承牵挺。
纪昌回家后,仰卧在他妻子的织布机下,眼睛对着上下不停移动的踏板。
二年之后,虽锥末倒眦,而不瞬也。以告飞卫。
两年以后,即使锥尖碰着眼眶,也不眨一眨眼。他把这个本领告诉了飞卫,
飞卫曰:“未也,必学视而后可。
飞卫说:“不行,还必须学会看东西,然后才可以学射箭,
视小如大,视微如著,而后告我。”
看小东西能像看大东西一样,看细微的东西能像看显著的东西一样,然后再来告诉我。”
昌以牦悬虱于牖。南面而望之。
于是纪昌用一根长毛系住一只虱子挂在窗子上,面朝南望这只虱子。
旬日之间,浸大也;三年之后,如车轮焉。
十天之中,他所看到的虱子逐渐变大;到三年之后,就像看车轮那么大了。
以睹余物,皆丘山也。
再看别的东西,就都成了丘陵和高山。
乃以燕角之弧、朔蓬之簳射之,
于是他用燕国的牛角装饰的弓、楚国的蓬草做的箭去射那只虱子,
贯虱之心,而悬不绝。
正好穿透了虱子的心脏,而挂虱子的长毛却没有断。
以告飞卫。
他又把这个本领报告了飞卫,
飞卫高蹈拊膺曰:“汝得之矣!”
飞卫高高地跳起来拍着胸脯说:“你已经得到本领了!”
纪昌既尽卫之术,计天下之敌己者,
纪昌完全学到了飞卫的技艺之后,心想天下能够和自己相敌的,
一人而已;乃谋杀飞卫。
只有飞卫一个人了,于是阴谋杀害飞卫,
相遇于野,二人交射;
有一次在野外碰到了,两人互相射箭,
中路端锋相触,而坠于地,而尘不扬。
箭头在半道相撞,坠落到地上,连尘土也没有被扬起来。
飞卫之矢先穷。纪昌遗一矢;
飞卫的箭先射完了,纪昌不还留下一支,
既发,飞卫以棘刺之端扞之,而无差焉。
他射出这支箭后,飞卫用一根草刺的尖端去抵挡,一点不差地挡住了箭。
于是二子泣而投弓,相拜于途,请为父子。
于是两人流着眼泪扔掉了弓,在路上互相跪拜,请求结为父子,
克臂以誓,不得告术于人。
并割臂发誓,不得把技巧传给他人。
造父之师曰泰豆氏。造父之始从习御也,
造父的老师叫泰豆氏,造父一开始跟随他学习驾车时,
执礼甚稗,泰豆三年不告。造父执礼愈谨,
所持礼仪十分谦卑,但泰豆三年也没有教他。造父持礼更加谨慎,
乃告之曰:“古诗言:‘良弓之子,必先为箕,
泰豆才告诉他说:“古诗说:‘优秀弓匠的弟子,一定要先学习做簸箕;
良冶之子,必先为裘。’汝先观吾趣。
优秀冶匠的弟子,一定要先学习做皮衣。’你先看我快步行走。
趣如事,然后六辔可持,六马可御。”
如果能和我一样地快步行走,然后才可以掌握缰绳,驾驭马匹。”
造父曰:“唯命所从。”
造父说:“一切听您的命令。”
泰豆乃立木为途,仅可容足;
泰豆于是把木棍立起来作道路,木桩上只能放一只脚,
计步而置。履之而行。趣走往还,无跌失也。
根据步伐大小放置,然后踩在木桩上行走,来回快跑,也没有跌落下来。
造父学子,三日尽其巧。
造父学习这个技巧,三天就完全学到手了。
泰豆叹曰:“子何其敏也?得之捷乎!
泰豆赞叹说:“你怎么这么灵敏呀?掌握得真快啊!
凡所御者,亦如此也。
凡是要驾御马车的,也要像这样子。
嚷汝之行,得之于足,应之于心。
刚才你在木桩上走路时,踩得稳的是脚,指挥者是心。
推于御也,齐辑乎辔衔之际,
把这推广到驾车上,在协调缰绳和衔铁的时候,
而急缓乎唇吻之和,正度乎胸臆之中,而执节乎掌握之间。
快慢与口令相和谐,正确的指挥发于心胸之内,而掌握节拍在于手臂之间。
内得于中心,而外合于马志,
体内有了适中的思虑,身外符合马匹的情性,
是故能进退履绳而旋曲中规矩,
所以能进退遵循绳墨,旋曲符合规矩,
取道致远而气力有余,诚得其术也。
选择道路,长途奔驰,气力绰绰有余,这才是真正掌握了驾车的技巧。
得之于衔,应之于辔;
在衔铁上得到信号,马上就能在缰绳上有所回应;
得之于辔,应之于手;
在缰绳上得到信号,马上就能在乎上有所回应。
得之于手,应之于心。
在手上得到信号,马上就在心上有所回应。
则不以目视,不以策驱;
这样就用不着眼睛看,用不着鞭子赶,
心闲体正,六辔不乱,而二十四蹄所投无差;
心情闲适,身体正直,六匹马的缰绳不乱,二十四只马蹄的步伐没有误差,
回旋进退,莫不中节。
回转与进退,没有不符合节拍的。
然后舆轮之外可使无余辙,马蹄之外可使无余地;
然后,可以使车轮之外没有其它痕迹,可以使马蹄之外没有其它地面也照样能行走,
未尝觉山谷之险,原隰之夷,视之一也。
并没有觉得山谷的艰险和原野的平坦,看上去完全一样。
吾术穷矣。汝其识之!”
我的技巧没有了,你好好记住吧!”
魏黑卵以暱嫌杀丘邴章。丘邴章之子来丹谋报父之仇。
魏黑卵因私怨杀死了丘邴章,丘邴章的儿子来丹准备为父亲报仇。
丹气甚猛,形甚露,计粒而食,顺风而趋。
来丹的气势非常勇猛,但形体却十分羸弱,数着米粒儿吃饭,顺着风才能走路。
虽怒,不能称兵以报之。
虽然愤怒,却不能举起武器去报复。
耻假力于人,誓手剑以屠黑卵。
又不愿意借用别人的力量,发誓要亲手用剑杀死黑卵。
黑卵悍志绝众,九抗百夫,
魏黑卵志气强悍超过了所有的人,力量也能抗击一百个敌手,
节骨皮肉,非人类也。
筋骨皮肉,都不是一般人可以抵挡的。
延颈承刀,披胸受矢,
他伸长颈项迎接刀砍,敞开胸脯接受箭击,
铓锷摧屈,而体无痕挞。
刀剑的锋刃被损坏弯曲,他的身体却没有一点被击过的痕迹。
负其材力,视来丹犹雏鷇也。
依仗着自己的本领和力气,把来丹看作是一只刚出壳的小鸟,
来丹之友申他曰:“子怨黑卵至矣,
来丹的朋友申他说:“你怨恨黑卵到了极点,
黑卵之易子过矣,将奚谋焉?”
黑卵小瞧你也太过分了,你打算怎么办呢?”
来丹垂涕曰:“愿子为我谋。”
来丹流着眼泪说:“希望你替我想想办法。”
申他曰:‘吾闻卫孔周其祖得殷帝之宝剑,
申他说:“我听说卫国孔周的祖先得到了殷代天子的宝剑,
一童子服之,却三军之众,奚不请焉?”
一个小孩佩带着它,打退了三军的官兵,为什么不去求他呢?”
来丹遂适卫,见孔周,执仆御之礼,
于是来丹去了卫国,见到了孔周,行奴仆的大礼,
请先纳妻子,后言所欲。
请求把妻子儿女抵押给他,再谈要求什么。
孔周曰:“吾有三剑,唯子所译;皆不能杀人,且先言其状。
孔周说:“我有三把剑,任由你去选择,但都杀不死人。姑且先说说它们的情况。
一曰含光,视之不可见,运之不知有。
一把剑叫含光,看它看不见,用它不觉得它存在。
其所触也,泯然无际,经物而物不觉。
它触碰到物体,你完全感觉不到物体有实体,它从体内经过也没有感觉。
二曰承影,将旦昧爽之交,日夕昏明之际,
另一把剑叫承影,在清晨天将亮的时候,或傍晚天将暗的时候,
北面而察之,淡淡焉若有物存,莫识其状。
面向北观察它,淡淡地似乎有件东西存在着,但看不清它的形状。
其所触也,窃窃然有声,经物而物不疾也。
它触碰到物体,清清楚楚有点声音,它从体内经过,却不觉得疼痛。
三曰宵练,方昼则见影而不见光,
再一把剑叫宵练,白天能看见它的影子但看不到亮光,
方夜见光而不见形。
夜间能看见它的亮光,但看不见它的形状。
其触物也,騞然而过,随过随合,
它触碰到身体,咔嚓一下就过去了,一过去就又合起来,
觉疾而不血刃焉。
虽然能感觉到疼痛,但刀刃上却没有沾上一丝血迹。
此三宝者,传之十三世矣,而无施于事。
这三把宝剑,已经传了十三代了,也没有使用过,
匣而藏之,未尝启封,”
放在匣子里珍藏着,从未打开。”
来丹曰:“虽然,吾必请其下者。”
来丹说:“即使是这样,我还是要借用最次的一把。”
孔周乃归其妻子,与斋七日。
于是孔周把他的妻子儿女还给了他,同他一起斋戒七天,
晏阴之间,跪而授其下剑,来丹再拜受之以归。
在一个半晴半阴的天气,跪着拿给他最次的剑,来丹两次拜谢后接受了剑返回家中。
来丹遂执剑从黑卵。时黑卵之醉偃于牖下,
从此来丹便拿着剑跟踪黑卵,一天黑卵喝醉了酒躺在窗下,
自颈至腰三斩之。黑卵不觉。
来丹从颈项到腰间斩了黑卵三刀,黑卵也没有觉察。
来丹以黑卵之死,趣而退。
来丹以为黑卵死了,急忙离开,
遇黑卵之子于门,击之三下,如投虚。
在门口却碰上了黑卵的儿子,于是又用剑砍了他三下,好像是砍到了虚空一样。
黑卵之子方笑曰:“汝何蚩而三招予?”
黑卵的儿子这才笑着说:“你傻乎乎地向我三次招手干什么?”
来丹知剑之不能杀人也,叹而归。
来丹明白这剑真的杀不死人了,哀叹着回了家。
黑卵既醒,怒其妻曰:“醉而露我,
黑卵醒来后,向他妻子发火说:“你趁我喝醉时脱光了我的衣服,
使人嗌疾而腰急。”
使我咽喉堵塞,腰也疼痛了。”
其子曰:“畴昔来丹之来。遇我于门,三招我,
他儿子说:“刚才来丹来过,在门口碰上了我,三次向我招手,
亦使我体疾而支强,彼其厌我哉!”
也使我身体疼痛,四肢麻木。他难道是用什么法术来制服我们吗?”
周穆王大征西戎,西戎献锟铻之剑,火浣之布。
周穆王大举征伐西方民族时,西方民族曾贡献锟铻剑和火洗布。
其剑长尺有咫,练钢赤刃,用之切玉如切泥焉。
那剑长一尺八寸,钢质纯熟,刀刃赤色,用它来切断玉石像切断泥土一样。
火浣之布,浣之必投于火;
火洗布,洗它的时候必须投入火中,
布则火色,垢则布色;
布即成为火的颜色,而污垢则成为布的颜色,
出火而振之,皓然疑乎雪。
从火中把布取出抖动几下,布就白得像雪花一般。
皇子以为无此物,传之者妄。
皇太子认为世上没有这种东西,传说的是虚妄之事。
萧叔曰:“皇子果于自信,果于诬理哉!”
萧叔说:“皇太子真的太自信了,也真的诬蔑了事物之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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