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村散记在岸边行走

年5月21日,我来到岩村,在岩村村外的还乡河畔行走。

这一天,是中国二十四节气的小满。满,含着充实与收获,含着圆润与满足。而小满则最好,满而有余,满而不溢。

一、在北岸河堤上行走

从五凤头村南至岩村村东这一小段的还乡河,是自东向西流。每次来岩村,我总喜欢先到五凤桥,再沿北岸的河堤,一直走到岩村边,然后再折回来。

有一年,我曾在五凤桥下偶遇水毛茛,一种水生植物,开素净的小白花,在水面上摇曳着,如波光鳞影。那是我来岩村无数次中唯一遇见的一次,之前之后都不曾有。也许,那是一群偷偷下凡至此戏水沐浴的小仙女,恰巧被我撞见。此时,河中只有水草,没在水中,扭动着长长的腰身,随着水流动轻歌曼舞。

河水盈满河床,在绿树蓝天的映衬下,呈青碧之色。这一带显得特别干净,让人几乎忘记了这是从立春到小满一场雨都没下过的北方。

堤下靠岸处,杂草丛生,开着花的,只有黄色的风花菜和紫色的荔枝草。堤上小路边,有很多鹤虱,不要误会,它是一种植物的名字。以前,也许我把它当成斑种草了,也许什么也没当,它就从没入过我的眼,如同我一惯忽视的禾本科和蒿属植物一样。自从我的植物老师张玉江拍了它,并说它叫“鹤虱”,我才注意到。这让人不太舒服的名字,大概来源于它的果实,扁扁的,并长有许多“脚爪”,像鹤身上的虱。它还会伺机“跳”到人或动物身上,当然,它并没有恶意,只想让你把它带往另一个地方。

正左右看着,忽觉视线里有个东西在动,定睛一看,原来是条蛇,黄色带有斑纹,正在水中沿岸边向前游。我先是吓了一跳,但随即意识到它在水中我在岸上,它奈何不了我。于是,我举起相机想拍它,可相机似乎也慌了神,自动对焦发出“唰唰唰唰”的声音,就是找不到焦点,等焦点稳定到水面上时,取景框里却不见了蛇。我放下相机再看,蛇已跑到前面去了,我再重新对焦,它却迅速地钻进了堤边的一个洞里,不见了。因为缺乏对蛇的种类及习性的了解,我完全不知如何应对这种动物,因此对它充满了恐惧。回来再经过这里时,我眼睛虽搜寻了一下它的踪影,但腿脚却唯恐踩上一般快速走开了。

在接近岩村的地方,看到一小片长着灰白色叶子的植物,高高的茎端长了许多花蕾。我停下细看,正疑惑着,一抬眼看到一株开着花的。啊,乳苣!多次听花草群里的朋友提到它,一直不曾见,没想到居然在这里邂逅,意外之余自是欢喜。乳苣的花,大小形状都有点像中华小苦荬,只是它是紫色的。

来岩村,越来越没有目的,包括寻花与摄影。我只是想这样简单地、漫不经心地走走,而在这行走的路上,所有微小的遇见,都是大自然同时也是岩村给予我的恩赐。

紫草科/鹤虱属/鹤虱

菊科/莴苣属/乳苣

二、在东岸树林中行走

从写着“韩岩头”村牌的岔道口一直往西走,经过一片杨树林和一片耕地,一条大河便呈现眼前,它就是全长公里的还乡河。如今,还乡河许多河段都枯竭了,但经过岩村的这一段,水流却终年不绝。还乡河横在岩村前,要想进入岩村,需由桥上经过。初来岩村时,桥还是并不太宽的石板桥,水大时,水面会离桥板很近。石板桥年久破损,为安全起见,年秋,政府对旧桥进行了拆除重建,建成后的桥,就是现在这座有栏杆的桥了。桥栏上涮的是红白相间的漆,初建成时很是扎眼,经过三年多的日晒雨淋,已是暗淡的旧色,反倒与岩村相称了些。

我先在桥的这边,由北向南沿东岸行走。

东岸是高大的防护林,一直向南延伸开去。林里多是杨树,树冠遮蔽着,投下疏落的光影。河边,有人在弄鱼,一只大黄狗跟着,在寻水中的鱼。人与动物融洽相处,在我看来最是温馨动人。而我认为,狗是造物主送给人的最好的朋友,世界上的动物数不胜数,但绝大多数智商较低,稍高些的,有的很难驯化(如一些猫科犬科),有的性情多变(如猴),猫与人似乎很近,但猫喜欢特立独行,并不肯交心于人,只有狗是所有动物中唯一肯与人类真诚相处的,不知为何却有人不肯善待它。

以往来这片树林,走不多远就会返回,这一次,我往深处走了走。走得越深,树林中就越静,我的脚步也越谨慎。虽说这里不会有什么伤人的大动物,但少有人迹的地方总是给人一种神秘感,仿佛有什么奇怪的东西随时会来,有什么意外的事随时会发生。

在林间,外边许多声音都暗下去了,鸟鸣则突显出来。近处,是喜鹊、红嘴蓝鹊和一些不知名的小鸟的叫声。红嘴蓝鹊的叫声总是出其不意,而且尖锐刺耳,它叫一声,我的心就会不自觉抖一下,好在它并不总叫。远处,则是斑鸠与杜鹃的叫声,它们的叫声辽远而空旷,是山间行走时耳边响亮却不扰人的背景音乐。从叫声里听,斑鸠有山斑鸠与珠颈斑鸠,杜鹃有大杜鹃与四声杜鹃。据说,杜鹃从不养育自己的孩子,而是把蛋产在其它鸟的巢里让别人孵养。请教曹妃甸李全江老师时,他说:“杜鹃有内孵化的特点,它先在肚子里孵化几天,然后再伺机把卵产在其它鸟的巢里,因此,杜鹃的卵会先孵化出来。孵化出的幼鸟也很坏,还没睁开眼,就会把义亲的鸟卵拱到窝外边。”如果按人类的道德标准来衡量,杜鹃足可称得上是一个“卑鄙无耻的小人”,可是动物界,自有它的生存法则和平衡法则,不需人类的评判与干涉。

三、在西岸山脚下行走

过了桥,也就到了岩村。岩村村边有条向南的小路,这条路夹在山与河之间——东边是还乡河,西边是西关山。若朝南一直走,走过目光所及的那个岩口,再往前一点,就是岩村的邻村后刘城子。

我沿着这条小路向南行走。

河床十分宽阔,只是建现在这个桥时,桥建好了,后期却没有对挖掘过的河床进行修整,使中间形成了一块高地,河水便依势改了道。水少时,只有河床较低的西侧有水,水大时,水从桥下钻过来会分成东西两路,过了高地,又汇合在一起。中间的“河心岛”,自然也就成了荒草野蒿的乐园。

由于河底起伏不平,河水流过来时,跳跃冲撞,会发出很大的声音。这声音盖过了风声,但蛙鸣声却在水声之上。刚才在对岸时,我曾奇怪这么湍急的水中怎么会有蛙,原来,它们是在路西的一个小河塘里“呱呱”叫。我走过来,它们就一齐闭了口,等我走远,它们又继续唱起来。不知怎么,一听到这蛙鸣声,就会想起小时候的黄昏,想起缓缓升起的炊烟,想起稻田里翅膀上闪着金光的红蜻蜓。

春天开的花已打籽了,夏天开的花还没有开,此时,正是绿肥红瘦的少花时节。只有丝毛飞廉,边结果边开花,远远看去,一片粉红。丝毛飞廉也是“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植物,这倒不是因为它清高如荷,而是它浑身长满了刺,让人望而生畏。

这条路是我常走的路,西关山也是我爬过几次的山。有一年我曾对V说,咱们找个时间,爬到西关山后面的最高峰上怎样?看看山那边是什么样子,看看几个岩村朋友小时候砍柴的地方。他说,行,等秋天草干风凉时。等到秋天,我们真的爬了,一直爬到西关山山顶上。山顶有幽深的松林,松林里有许多鸟,只一会儿,看到的就有五六种。可这里离最高峰还有很远,而且路也难走了。V灰了心,我也没有坚持,终是放弃了。

回来后,我曾写了一首慢悠悠的不能称之为诗的诗做为记录:

在西关山顶

说是晴天

云却扯成薄纱,将蓝遮掉了七分

说是要翻过最高峰

去看一位朋友少年时砍柴的踪迹

爬到西关山顶却没了力气

在起伏的松林边缘

我站立着,一动不动。耳边的松涛声

比大海汹涌,比睡眠宁静

在那里,我窥见了一个秘密天堂

群鸟在天堂快乐歌唱

一位采蘑菇的村民,从林中走出

左臂挎着土篮,右手拿着镰刀。他说

有个叫庞博的人,把岩村拍得太美

他们都在转发,并一张张推测

拍摄者取景的地点和角度

这是多么让人骄傲的事

在岩村,我竟有很大名气

像野菊花的香,还乡河的水

可是我的心啊,想成为更朴素的事物

像树上的柿子、篱边的豆角和房顶的玉米

菊科/飞廉属/丝毛飞廉

四、在村边沿汊河行走

还乡河从东边的五凤头流过来,到达岩村便向南折去,在转弯处,向北延伸出一条汊河。我沿这条汊河向北行走。

这里水浅河静,草木繁生,是鸭与鹅最喜欢的地方。此时已近中午,鸭鹅都玩累了,在河边和河中间突起的地方休息着,有的在闭目养神,有的把头插进翅膀下睡觉,但总有一只是清醒的,它警觉地注意着周围的动静,发现危险,会立即“嘎嘎”地通知大家。有一只白鸭从上游过来,横着身子一动不动地顺流往下漂,像只小小的不系之舟。任何生物都有它自己的智慧,它之所以横着身子,是为了增加阻力,防止被湍急的水流冲得失控而无法到达目的地。

一位五十多岁的妇女,在前面站着看我,等我走近了,她问我在照什么。我说照着玩儿呢。她说以为我在照河,说前阵子有几个人,到这里来量河。我问她量河干什么。她说,要修道,要在这河上架桥。她比划了一下要修的道的走向,说不知会不会碍着她家,如果碍着,就得搬家。她说了好半天,后来我猜想,她说的“道”,可能是高速或高铁之类吧。

对这事,我心里存着许多疑惑,可是,这又不会是空穴来风。我心里便沉重起来,如果真有一座大桥架在这河上,真有一条路从岩村村边穿过,那岩村也就不再是现在的岩村了,我落在岩村的梦,也必将随之破碎,那是我不愿看到的一幕。

近几年,我在各处的山野间行走,同一个地方,过一段时间再去就会发现变化,都是些令人担忧的变化。山川日益破碎,河流渐渐断流,野生植物被铲除、砍伐,使得野生动物无处藏身……处处都是如此,甚至连很深的山区也不能幸免。人们在利益的驱使下,“开垦”、“开采”、“开发”、“建设”,对自然界进行无情的破坏,速度之快、力度之强,令人痛心!

薄荷又长出很高了,揪下一片叶子放在鼻下闻,清凉的味道让人舒畅,似乎我的忧心也变淡了一些。原是打算挖一些回去种在花盆里的,但转念又放弃了。就让我多一个来岩村的理由吧,哪怕是这长在还乡河畔的小小的薄荷带给我的清凉。

再重申一遍上期的说明:

1、我所写的岩村,是指丰润区火石营镇的韩岩头。因从此村走出的著名诗人韩文戈老师著有散文集《我们岩村》,并在其诗歌中,也把此村称为“岩村”,我便随之借用了这一叫法。

2、本公主,即本文作者庞博,为女子也(误以为是男士的,请自行心理更正吧)。生于沧州吴桥,长于长春双阳,现居唐山丰润,喜欢并常去岩村。

3、非常感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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