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家专刊众家评说邱振中

名家集评

沈语冰(浙江大学教授、美术理论家):无疑地,如果从艺术史的角度看,并且就深刻而自觉地对应于传统书法史而论,我们可以作出这样的断定,即中国现代书法史是从邱振中开始的。

潘公凯(中央美术学院院长、美术理论家):邱振中是这30年书法发展的亲历者。他在书法创作、教学、理论研究的各个方面做出了努力,留下了有影响的作品和著作。

书法创作是他工作的一部分,是他所有艺术创作的出发点。他谦逊地面对民族和人类的一切遗产,细心体察,从不盲从,从不粗心地舍弃,这使他能够获取来自更多方面的滋养。即使是从他接续传统的书法创作中,我们也能感到支持他的广阔的背景。这些书法作品的展出,使我们能够看到,一位中国当代艺术家怎样竭尽全力深入我们民族艺术的源头,然后从那里出发,去探寻艺术在当代的各种可能。

高名潞(纽约州立大学布法罗分校教授、艺术理论家):邱振中是当代最重要也是最有成就的实验书法家。在20世纪80年代,邱振中与徐冰、谷文达、吴山专被视为中国当代文字艺术的四大主将。

(邱振中的现代创作)其意义并非在于推翻了书法本体,而在于启发了人们对它的重新认识和拓展,并为探索现代书法体系提出了某种方法论式的启示。

尹吉男(中央美术学院人文学院院长、艺术理论家):邱振中书法形态的内心独白反映了他对现代艺术的深沉的焦虑……他的纯情意识不让他去超然与逍遥,而是在一种崇高的使命感中不断地去强化人格上的力度。

彭德(西安美术学院教授、美术理论家):(待考文字系列)打破了古典书法音、形、义三者关连的通则,把形从两者的制约中脱离出来。它要么导致书法的解体,要么导致书法一场划时代的变革。它能否被现实认可将取决于机遇,能否进而被历史认可则取决于继承者的多寡以及继承者的水准。

范景中(中国美术学院教授、美术理论家):它们典型地反映了当代中国艺术家的命运,令人想起了西绪福斯的苦役:他一次又一次地把巨石推向山巅,力求找到一个转折点。(邱振中的)书法和绘画作品正是这样一些转折点,因此不能孤立地对它们进行评价。我认为,在很大程度上,不应该把它们理解为一种创作,而应该看成是中国艺术发展中的一份重要文献。

李军(中央美术学院人文学院副院长、美术理论家):邱振中的研究发前人所未发,使书法成为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相当于西方艺术理论界的沃尔夫林、阿恩海姆。《书法》将成为一部名著,像艺术史家贡布里希的《艺术的故事》一样,并不是作者最重要的学术著作,却是作者最广泛地为人所知的著作。

赵毅衡(英国伦敦大学教授、四川大学教授):(邱振中)关于“陈述方式”的讨论,振聋发聩,开辟了全新境界,实际上是解决如何理解传统诗学,甚至哲学的全新路子。

石开(艺术家):邱振中先生视角独特,用技术性语言把中国书法中某些模糊的现象阐释得无比清晰,给人以全新的启发,为前人所不能及,也为后来者难以超越。

刘骁纯(中国艺术研究院研究员、美术批评家):邱振中最大的价值在于改变了人们对中国书法的思考方式。邱振中既没有故意使用时髦的概念以使文章深刻或神秘,也没有简单的理论上的挪用……在现代书法的发展史中,没有一个人像他这样思考……说到现代书法理论,邱振中是一个重要的转折,如果以后有人否定了邱振中的理论,那他一定首先从中汲取了很多东西。

曹意强(牛津大学博士、著名艺术理论家教授):“邱振中并不仅仅是书法家,他与马瑟韦尔、徐冰等现代艺术家站在同一行列,试图跨越传统和当代、西方和中国之间存在的历史和现实的巨大鸿沟”,“邱振中的艺术实践具有最直接的当代意义,它不受材料、媒介、中西价值观念和艺术门类的局限而进行开放性自由实验,这是一种以心灵的再发现、传统的再发现、现实的再发现为宗旨的创造性力量”。

范迪安(中国美术馆馆长):“起点与生成”“营造了一种引发关于书法意义与书写机制讨论的空间,这样的展览,是一种新的学术形态,它开启了新的书写动机,激发了创作的活力,从中透露出一个新的思想天地。在这里,一种崭新的感受力从内在的书写动机中绽放、生发,鲜活生动而充满魅力。”

范景中:邱振中书法读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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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h,howmuchbetter,hadIstol’nthewhole!

  一

  在世界艺术中,很少有文化会一直把书法当成艺术。可在中国,书法一向给尊为老大。自汉以降,它就居于最高的地位。若说中国艺术哪件能当代表,《兰亭序》肯定当之无愧。然而历史上却几乎没有什么专职的书法家。写经手可能是个特例,可却被视为抄书匠,给尊为书法家还是现代的事。在历史上,也许直到乾嘉期间出了位邓石如,才算有了第一个专业书法家。邓石如没有官职,所留的诗文也不越百篇,还大都平平,几乎没赢得过赞美,只有书法得到了极高的评价。

  邓石如曾在梅石君处潜心研摹金石碑铭八年,又在金蕊中处逗留年馀,日昧爽起,研墨盈盘,用尽了苦功。这是书法家的幸运,但也是不幸。因为苏东坡早就说过:“物一理也,通其意则无适而不行。分科而医,医之衰也。占色而画,画之陋也。”黄宗羲也说:“析之者愈精,逃之者愈巧。”近代有些硕匠通人,例如梁启超、马一浮以及张舜徽诸先生,心怀着黄石斋所谓的“作书是学问中第七八乘事,切勿以此关心”,而对邓石如评价不像包慎伯、康南海那样一片欢呼雀跃,良有以也。

  很多评论家认为,现代专业的书法家遍布各地,可书法却衰颓了。季惟斋先生的大作《书史》尾声引尼采云:“恕我直言,一种更高类型之人,不喜欢职业,正因其了达自己负有使命。”作者接着说道:“今日书道之所以极衰者,正以书法之职业化、普及化之故。”普及化似乎不一定就有多差,但对职业化的批评的确振聋发聩。

  以此评泊邱振中先生,他正是一位向更高类型跃进的人,远远地逸出了职业化的轨道。他虽终年作书,却从不以书法家自居。狭隘的专业封锁不了他的心胸,他作诗即隽语横出,意象盘空,抖落秋水春草;作画即杂然郁勃,猖狂妄行,蹈乎大方;作理论又深绎玄理,刊华拾珠,如星月凛然。这些还可能算是戋戋小者。至于他的工科本行,哲学和文学的造诣,更无须赘言。振中先生以其博学多才,接续了苏东坡一线的文脉,可谓是通其意而无适不行的古典人,因而不能用书法家来牢笼。

  然而,振中分明又是一位现代主义艺术家。三十多年来,我们时常交流,有时连床对谈,夜深不倦。我深知他一直致力于现代书法,不仅从视觉而且从内容上,都力求作品的现代形式和现代精神,他是中国现代书法最早的一位开拓者。

  挟如此大的抱负,让他这位站在两条路线上的艺术家,不断地周旋迂回在古典和当下之间。有时他俨然四顾,下笔苍茫,满墙满障都似风起云移,磅礴震荡,势不可遏。记得一次寒冬雪窗下赏其册页,真是光摇银海,不辨是雪是书,昂然眼前起一形象:独立空山始大悟,世间无物非草书。这种令人触目皆见非常之物的感受,自是他的草书所掀起的光芒:“先贤草律我草狂,风云阵发愁钟王;须臾变态皆自我,象形类物无不可。”皎然的这几句《张伯高草书歌》也可用于形容振中的草书。伯高先生的《古诗四帖》虽颇具争议,然而谢稚柳先生晚年却尤为致力,振中也是研味甚深。

  可是,这位久居在古典传统大厦里的艺术家,也总是宣称,这座大厦不能永驻,它已然松脱,须吹进一些新鲜空气,它应该:

  一度营建

  一度世代寓居

  一度让风吹裂松动的玻璃

  当然,这是一种价值判断。我们看艺术,谁都免不了一种心理定向,怀着传统主义,就要使用知识判断的模式,而揣着现代主义,就会怀疑那个模式:

  来自经验的知识

  只有一种有限的价值

  知识强行规定一种模式,不合实际

  因为模式时刻都在变新

  而每一时刻都对我们经历的一切

  作出一次新的骇人的评价。

  振中时常强调,他的传统书法不论成就多高,但毕竟过去,他要打破书法语言在瞬息万变的生活面前的固定和静止。因此,他不能落入《神曲》开篇所描写的情境,被困在生活的“中途”。他宁愿自我燃起炼狱的火焰:

  努力学会使用语言,而每一次尝试

  都是一个崭新的出发,一种不同的失败,

  当一个人好不容易学会了驾驭语言

  他又发现这种语言所能说出的东西他已经不愿再说,

  它所能适用的形式他已经不愿意再用。

  所以每一次冒险都是一个新的开始

  对于沉默的事物的一次袭击,所运用的陈旧装备,

  永远经不起感觉的不准确所造成的混乱,

  与没有纪律的激情的乌合之众。我们所要

  用力量和谦逊来征服的,早就一次、两次

  或者好几次被人发现,而发现的人们我们无法企及——但没有竞争——

  只有奋斗,去挽回我们已经失掉了的

  好几次被我们找到又失掉了的东西

  上面的这些诗句,既是一位现代诗人在怯懦者不敢直视之处的放歌自述,也是振中心灵风暴的止微阐幽。振中研读过这些诗句,还翕翕然而有共鸣:

  足音在记忆中回响

  沿着那条我们未曾走过的甬道

  飘向那座我们从未开启过的门

  进入玫瑰园。我的话就这样

  在你的心中回响。

  T.S.艾略特大概是二十世纪诗人中对古典传统研究最深的人。他的名著TraditionandtheIndividualTalent至今仍是典范。他的诗歌时而形而上,启示录一般的深幻;时而向下延展,坠落进混乱的日常世界。但它不论怎样哲学,怎样宗教思辨,它都是现代主义的。他也许是一个楷模,一个similes,示范着古典向现代的transfiguration;我们知道振中乃是艾略特的异域知音。因此,每见其徘徊两路,一边饮古典之秋月,一边餐现代之朝暾,就不禁悄然以感,悠然以思,其殆所谓究极情状,统摄物态,有以致之乎!其笔下之transfiguration又该是何等视象,也许它只是

  Awomandrewherlongblackhairouttight

  Andfiddledwhispermusiconthosestrings

  一个女士拉直她黑色的长发

  当作琴弦奏出耳语般的音乐

 三

  振中先生的这种双面艺术家面貌极为突出,接触过他的人都会留下深深的印象。每观他的艺术,我也总会联想起两位相关的艺术家形象。第一位是列子塑造的纪昌。想起他是由于,他在一个坚韧的传统中学习,而传统又是一个巨大的结构,它总是限制人的创造,它越不给人自由,其限制力就越是牢固强大。除非用上二三十年的精力去千锤百炼,否则发亡瞳白,也难得其大精神。纪昌就是在这种传统中锤炼出了天铲神镂手。我们看列子如何说——

  纪昌向飞卫学习射箭,飞卫告诉他:“先学会盯住一处而久久不眨眼睛,然后再谈学射。”纪昌回家,仰面朝天躺在妻子织机底下,双眼盯住踏板。两年后,他能看着锋利的锥尖刺到眼前而目不转睛。他向飞卫报告,飞卫说:“还不行,必须要把眼力练到视小如大、视微如著,才谈得上学射。”纪昌又回去练习,他用牛尾巴拴住一只虱子吊在窗口,天天面朝南方不眨眼地瞪着它。十多天之间,他眼中的虱子渐渐变大,三年之后竟大如车轮,再看周围其他东西,竟像山丘。于是他用燕国牛角做弓,楚国蓬杆制箭,朝虱子射去,箭穿虱心而牛尾不断。纪昌以告飞卫,飞卫高蹈拊膺曰:“汝得之矣!”

  学到这种地步,能视小如大,贯虱心不以为难,艺之微,得矣!中国传统艺术的精华亦凿凿在此。在这种传统中能看出艺术的精微,能体会它,玩味它,亲和它,直到视微成著,呵幻成真,悟出中国艺术的大精神,一直就是检验艺术家眼力和修养的试金石。然而要得此大精神,则非要积累岁月,厚聚深培不可。

  振中先生的传统书法魄力沉雄,有瑰玮飞腾之气,正有这样的大精神,它是苏东坡所谓的“始知真放本精微”,也是在寂寂岁华中磨就的年高手硬,心意闲淡。

  另一位是希腊传说中的西绪福斯(Sisyphus),他跟纪昌一样,也生活在孤独和枯涩之中,不过纪昌是在静静中磨洗,过着vitacontemplativa的生活,而西绪福斯却更像运动员,生活在vitaactiva之中,受着神的惩罚推动巨石上山,连带着无休止的推石劳动也把他推向黑暗无边。

  然而,西绪福斯却幸福地笑了。他笑那命运就像滚动的石头一样轮回。人生虽然又苦又荒谬,他却告诫自己:所有一切最卑劣的莫过于恐惧。他还告诫自己:要永远驱除恐惧,占据着生命的只能是亘古至今的工作。工作不仅是人类历史的基石,它还是人类忍耐乃至获胜的柱石。有了工作之石,人的心灵宇宙才永不会崩溃。而神所施行的惩罚只是神的自说自话,只存在神的世界,它只属于神,它不过是

  Betweentheidea

  Andthereality

  Betweenthemotion

  Andtheact

  FallstheShadow

  在概念

  和现实之间

  在运动

  和行为之间

  落下的一道阴影

  但西绪福斯的世界,却有他自己,有伴随他的巨石滚上滚下的沉重,以及时或一瞥的蝴蝶振翅的轻盈,偶尔还有

  Partofthemoonwasfallingdownthewest

  Draggingthewholeskywithittothehills

  一弯新月正西下

  拽住苍天去山中

  无休止的劳动,竟然也是一种艺术;在艺术中,艰辛的劳动无法取代;灵感不能取代,运气不能取代,神也不能取代。就连神所施行的永不停息的惩罚也成了西绪福斯永不停息的旅行。对此,十九世纪的文豪提供了两种解释旅行的说法,其一出自VirginibusPuerisque(《童稚时代》)第六部ElDorado(黄金国):满怀渴望的旅行胜似到达,真正的成功在于劳动(Totravelhopefullyisabetterthingthantoarrive,andthetruesuccessistolabour)。其二出自TravelswithaDonkey(《骑驴纪行》):我旅行不是为了到什么地方,而是为了走动。我为旅行而旅行,运动是件伟大的事(Formypart,Itravelnottogoanywhere,buttogoItravelfortravel’ssake.Thegreataffairistomove)。西绪福斯的现代评论者不妨把它们合二为一:他是为旅行而旅行,为劳动而劳动,或者说为艺术而艺术。这就是身为艺术家的西绪福斯的故事,为艺术让他忘记了苦役,忘记了枯寂,也忘记了他自己。神似乎也有些慌神,他不得不说:

  别告诉我,不止一颗星在众多

  夜离苍穹、轻声陨落的星星中

  被人拾起,和石块一起筑成一道墙

  用石头和星星仅仅筑起一道墙,人的劳动是如此谦卑,可静心思量,又如此宏伟。连上帝最后也给感化,他说:静下来,让黑暗降临到你的墙上,它是神的黑暗。

  这就是我们在振中先生作品中看到的现代性,他的墨迹中有“神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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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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