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张静起来的时候,习惯性地踢踏着拖鞋去了趟厕所。出厕所的时候,她眼尖,看见菜地旁有一片阴湿,阴湿里还明显地有一个小坑儿,也许可以称之为沟壑了。张静蹲下肥胖的身子的确显得有些不容易,那是件神劳身的事儿,继而又吃力地站起来,用脚狠狠地搓了一通那片阴湿,脸上跳跃着什么,愤愤地回屋了。
三妮儿今天是不用上课的,因为没有红领巾,没资格参加演出,所以就窝在家里了。今天索性也就懒懒地躲在炕上想着演出的盛况。她是有这个闲心情的,因为刚刚出去了撒了一泡尿,舒服多了,可以遐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儿了。王晓梅大概会因为她不来而觉得有些不高兴吧。胖班长大概不会察觉到她没到吧,明天交作文的时候,她也许是写得最多的一个吧,别人大概没有注意到她是否到了没到,所以大概也不会有人去考虑她的作文够不够真实……
天大概是全亮了,不过三妮儿没有在意。
“张静,张静……”有人在扣动门环叫人哩。
“在哩,今儿咋起这么早哩?”一个声音答应着,紧跟着是急促的拖鞋的哒哒声儿。
门开了,人进来了,声音也近了。
“听说你们家他大哥带了些玉米面不是?这现在不是流行吃粗粮嘛,我就讨点儿玉米面来。”叫门的声音继续说道。
“我大嫂送子寒来的时候是带了些的,我给你舀点儿去,我们谁也不稀罕吃玉米面呢。”这是张静的声音。
“子寒呢,子寒也不吃?”那个声音低低地说着。
“她呀,嘴叼着哩,就爱吃好吃的,还吃得多呢,才不吃玉米面呢。’张静的声音也低了起来。
近了,三妮儿从被窝里掀起了一条小缝儿,看见窗前走过了张静和另一个女人,那个女人是邻居家的媳妇。
三妮儿看见张静进屋了,窗外只剩下邻居家的媳妇在院子里孤零零地站着了,她轻轻地哼了哼鼻子,轻却有力地咳了一口痰,算是清了清喉。在农村的大清早里也是有这种清喉的,每天早上醒来的时候,总是会时不时地听见有人在拼了命地咳痰,好像嗓子眼里卡了鸡毛似的。门台上一站,胸脯子一挺,脖子攸地一抻,嗓子眼里的痰就乖乖地从嘴巴子里滚出来了,狠狠地被摔在地上,打几个滚儿,,沾的一身的土,活成了个土蛋。每每在这个时候,村里人会格外地得意,觉得都是大爷的气场。可这些令人得意的举动却让城里人不齿。城里人都是文明人,虽说每天个大清早也爱清嗓子,但是可不像村里人这般野蛮和豪放。城里人每到个大清早都爱晨练,喜欢在街道上溜达几圈,于是那一嗓子的痰都要憋到大街上才会咳出来,那一疙瘩痰在嗓子里老实地卧着,只是看到铁质垃圾桶的时候才开始不安分起来,打个舒展,四下无人的时候被主人放在了垃圾桶的身子上,光溜溜地照着太阳,然后与主人永别,但是他们的永别并没有注定孤单,而是更多的兄弟到此积聚,离别倒也成全了它们。这就是城里人和村里人的区别。文明与野蛮?!
厨房里一阵声响之后,张静和邻家媳妇都站在了院子里。
邻家媳妇看见张静,便说:“真是的,麻烦你不说,还给这么多。”一只手早已利箭一般接过去了。
“坏了也就坏了。”张静腻歪歪地说了一句,显得没有了精神,似乎还哼了一句。
“还不做饭哩?”邻家媳妇又问,禁不住迈开了腿,朝着门外走了。
“做呀,不知道吃啥哩,你说这一天不干个啥活儿吧,连吃啥饭都让你愁哩,不是?”
“都一样,都一样,”邻家媳妇的声音被关在了门外,只听见熟悉的踢踏声一点一点地进了张静的屋子。
三妮儿懒懒地在炕上翻了个身,模模糊糊地有东西在挤她推她,可三妮儿还是雷打不动地躺着。呀,生气了,有东西咬三妮儿了,三妮儿摇摇头,挪了个身,,“呵呵,合着是我占了你们的地方了,再或者就是我压着你们了。”
果然舒服多了。每一个精灵都是可爱的,连跳蚤也是可以听懂人话哩。
迷迷糊糊中三妮儿又睡着了。
张静在屋里看着睡着的献宝,心里很是没滋味。她还在想着菜地边儿上的那一片阴湿,那就像是人的一块胎记,不疼不痒,可就是让你活生生地不舒服。张静越想越难受,伸手掀开了献宝的被子。
“献宝,献宝快起来呀,你瞅瞅院子里是啥呀?”张静一脸的恶心样儿。
“啥时候了你就叫唤?你娘的。”献宝把被头又蒙在了头上。
“啥时候了,你说啥时候了,七点多了都,你说啥时候了,跟你娘个猪似的,还睡哩,你也不去看看院子里是啥。那天把你房子冲跑了你也不知道。”张静一屁股坐着床沿儿上,霎时间,床下陷了。
“啥冲跑呀?你整体神神叨叨地抽啥疯呢?咹?”
“还不是你们家王子寒呀,我四点多出去的时候还好好的呢,六点多出去的时候,菜地边儿上就多了一泡尿。你管不管呀?再不管咱家可就成了猪圈了,今天是尿,明天就是屎了。”张静气吁吁地连珠炮似的说了一串子。
“咋回事儿呀?你慢点说嘛。”献宝听到是三妮儿的事儿便又把被子掀开了。
“起来问她去,她在院子里撒尿了。“说完,张静又踢踏着出来了,站在院子里,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只得又回到厨房屋里去了,是呀,该做饭了。
看着三妮儿屋子,张静好几次想踢开进去把三妮儿揪出来骂几句。可她想了想又止住了。张静觉得虽然小子寒人小了点儿,可心眼儿一点也没少,有人说,个子小的人都是因为心眼多给压的,王子寒大概就属于这一类型。张静不知道这个鬼孩子心里想啥呢,也许在骂她张静哩,也许在等着放假好跟她娘要舌根儿告她的状说她的坏话里哩。想到这里,张静就没有敲门,对,让献宝骂她吧,死活我不管哩,到时候别说她婶子骂她来着。张静便接着做饭去了。
大约八点的时候,太阳又明晃晃白花花地照着了,三妮儿又想撒尿了,于是不得不起来了,匆匆地穿完了衣服,便起身去厕所了。
不管太阳如何白净耀眼,厕所始终都是个阴暗的地儿。三妮儿怕黑,所以也没日没夜地怕这个没有光亮的厕所。
城里人不兴喂猪,厕所就是所谓的一个坑儿而已。因为粪便的大量积聚,便招致了大量的蛆虫。村里人都有猪,所以便不兴这些蛆虫。三妮儿从来没见过这么多这么大的蛆虫,说实话,心里发杵的很呀,谁能理解,一个活生生的人却害怕一群柔弱无骨的蛆虫呢?
蹲在厕所的时候,三妮儿总喜欢低头看那些蛆,它们无疑是可怕的,但是对三妮儿来说这些蛆虫却又有很大的吸引力,于是她总是情不自禁的看坑儿里的虫子是如何从粪里爬着闹着,调皮地打着滚儿,亲密地抱着团儿。那些白花花的蛆虫在这个黑暗的厕所里平添了几分白色,柔和而迷糊的白色。看得正出神的时候,一个肥肥的蛆险些爬到三妮儿的脚上,三妮儿看到它的时候,魂儿丢了一半,干咳了一嗓子,声音太大了,三妮儿看到一个快要爬上来的蛆虫竟然摔了一跤,跌倒了坑儿底。这滑稽的一跤让三妮儿笑出声音来了。费了半天劲儿才爬了一点点,却被这一嗓子给阻断了,一切只有从头再来了,蛆虫究竟是弱小的。这时候,大片的蛆虫蜂拥而来,势不可挡,三妮儿又连着喊了几嗓子却不管事了。
忽然,三妮儿小眼睛一眯,嘿,有办法了。三妮儿朝着那片汹涌的蛆虫撒了一泡尿,尿股子硬生生地冲散了这些军队,且溃不成军,抱头鼠窜,粉身碎骨。正当三妮儿沉浸在这前所未有的征服中的时候,她听见了一个人在说话。
“子寒呢?“三妮儿就是闭着耳朵都听得出这是四叔的声音。
“去厕所了,敢情是掉下去了,这半天了还不出来。你喊喊她。“这是张静的声音。
“子寒,子寒……“献宝喊三妮儿哩。
“嗯。出来了。“三妮儿提着裤子出来了,她总是这样,喜欢在外边提裤子。
献宝看着三妮儿,看着三妮儿提裤子的样子,忽然觉得像是素蓝。一股无名的火气和鄙夷填满了内心。
“子寒,过来,我问你个事儿。“献宝朝着三妮儿招招手,眼睛却斜楞着别处儿。
“叔,咋啦?“三妮儿大战蛆虫的勇气早已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筛糠似的的抖动,她懵懂中已经知道了什么。
“你昨天是不是在院子里撒尿了?“献宝现在斜楞着三妮儿。
“额,嗯,我……我……我晚上不敢去厕所,黑……“三妮儿嗫嚅着。
“多大了你?咹,这么大闺女了还在院子里撒尿哩,你以为这是你家哩,你家是猪圈,这儿可不是,来的时候你娘没告诉你不能在院子里撒尿呀。“献宝刚要说啥,张静就端着菜盆子出来了,抢了献宝的话儿。张静本不打算骂她,她不愿意让三妮儿跟素蓝说她怎么骂人了,可这毕竟不是张静的风格,所以还是端着盆子不失时机地开骂了。献宝眼看自己的话被张静抢了先就干巴巴地吐了口痰回屋了。他知道张静会处理好的,张静是有能力处理好的。
三妮儿站在院子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毕竟她的确撒尿了。
“你以为我们养你容易呀,管你吃管你住,你不帮我干点儿活儿也就算了,还在院子里撒尿,我们家小,盛不下你了,是吧?“张静倚着门框显摆着自己嘹亮的嗓门,那些尖利的声音就像是面团中的针塞到了耳朵里,疼,却塞满了拔不出来。
三妮儿也依然站在院子里,只是突然她觉得这个院子好大好大,大到没有边际,那是一片广袤的沙漠,一片干枯的草,三妮儿看不见张静,看不见献宝,只看到自己一个人点缀在这片广袤大地上,大地在抖动,天空在抖动,抖动的天和地在渐渐地靠近靠近,铺天盖地的混沌迷住了三妮儿的双眼……
“我屈说你了不?“张静择着菜叶子,叶子落在三妮儿脚底下,就像是从天而降扑闪扑闪地骄傲地落下来,歪着头看三妮儿的脸。
“大早上上干啥哩?锅都冒烟了!“张静看见她爹站在她背后就哼了一句走了。
总是这样,总是在三妮儿挨骂的时候,爷爷如及时的神帮她化解一次又一次的苦难,就像每次在危难时刻都是菩萨救唐僧一样,。
可三妮儿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从来没有表示过她的感谢,每次被他救起的时候,她除了抹着鼻涕冲他笑以外,别的就什么都没有了。但是,就是那些笑让三妮儿觉得是如此的轻松和自然,那是挂满鼻涕眼泪的脸上最不自觉的动作。
“多大的事儿呀,不就是晚上怕黑在院子里撒尿了嘛,想当年,你婶子这么大的时候还不如你哩,她都是在屋里尿哩,我当初就没说她一句呢。“老头挑着眉毛朝三妮儿眨眼睛。
三妮儿依然没有说话,抬起头的时候,她看见了阳光,那是一脸不自觉的动作。是的,那是一脸不自觉的动作。
太阳越来越白了,白得让每一种其他的颜色都成为了瑕疵。早饭吃过以后,张静又开始忙里忙外了。东边的配房里的杂货店在东边一动不动地立着,掀起墙上的那块木板,如同婆姨掯掉白腿上的一块鸡屎。阳光,白生生地透着凉意,从墙上的窟窿里射进一缕两缕也可能是三缕的光。被照耀的杂货就是嘴巴里的那几颗小白牙,而嗓子里却是深邃的黑,吞噬着眼光。这家杂货店是很少有人光顾的,地处偏僻。可张静依旧每天按时地掀起那面木盖,而人却喜欢从这里窥看外面的世界。她知道外面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她知道怎样从一个孩子身上完成钱的转移,她更知道怎么劝服老太太为其孙子买酸甜的小食品,她也知道如何喊下匆匆而过的路人去买一盒超香的烟。说到底,张静是个精明的人,说到底,张静更是一个懒惰的人。如此日复一日,木盖一掀,阳光进来,木盖一扣,阳光出去。
这天张静依然是按时地打开了木盖子,阳光熟练地不吭气地进来了。她坐在窗前,啃着手指甲,眼睛飘动着四方,那侧了缝儿的门里可以看到院落里的一静一动,一猫一狗,她还可以看见三妮儿。
三妮儿断不会知道自己已经轻而易举地映照在别人的眼皮底下了,而张静知道。三妮儿也不会知道自己已经轻而易举地落在别人的别人的眼睛里,而张静知道。木窗外依旧是空无一人,院落里也是空无一人,张静听见三妮儿在恨她在骂她哩,所以她知道三妮儿是轻易地不会出屋了。于是,很安静,世界很安静,安静的时候,张静听见太阳滋嘶滋嘶的笑声,笑声震落了张静头上的一根发,那两根火腿般的手指轻轻一夹,轻轻弯腰,轻轻放飞,那片头发便轻轻地扭动着腰肢轻轻地落在了地上,三妮儿听见了头发落地的声音,那是一种麻麻的感觉,却清晰。
“子寒!”声音从门缝里费劲地钻出来。
“子寒!”声音从门缝里省劲地钻出来。
“嗯,婶儿。”声音从窗户里不紧不慢带点幽幽地飘出来。
“一会儿中午的时候,我给你洗个澡吧,这好几天了也没洗过澡。再不洗澡的话,肯定会生虱子跳蚤的,你可别在我们家生虱子跳蚤,窜的哪儿都是,我们家呀以前可没这玩意儿。”张静依然掯着指甲,指甲不情愿地撅着嘴儿在吵着闹着哩。
三妮儿握着手里的笔,看了看桌子上的白纸,又回头看了看炕上的一片凌乱,除了仅供一个被子存在以外,就无法养育更多的东西了。那些破棉花团,旧大衣,老纸箱坚决地捍卫着自己的领土不受侵略。三妮儿又挪了挪步子,蹭到了镜子跟前。她看见镜子里什么都没有,光溜溜的镜子里只有一个人,那是一个丑丑的女孩儿。三妮儿不喜欢丑女孩,就别过头去,在她别过去的时候,她看见那个丑女孩委屈地哭了。但是,三妮儿已经别过了头。那是一个孤独的房间,那是两个各自孤独的女孩,那是两种各自孤独的声音,一个在淅淅沥沥地哭泣,一个在软软绵绵地说:“嗯,那一会儿就洗吧。“
接近中午的时候,一个女孩继续留在镜子里,而另一个女孩却慢腾腾地走出来了,走出来的是三妮儿。张静刚刚灌了一桶水费劲地提到了房上,臃肿的身体像是熊瞎子在嗅着不死不活的食物,有那么一瞬间,三妮儿似乎是在感动,感动这个蠕动的身体。
张静说,天气渐凉了,在房上晒水洗澡也不会持久了,这是最后一次提水晒水了。啪,一条水管从房檐上垂下来,像是吊死鬼的长长的舌头,而那个喷头就是舌头上未曾滴落干净的涎水,滴答,滴答到了地上,三妮儿的脚上。三妮儿下意识地向后退了。
“站着干啥?不脱衣服准备洗澡呀?”张静看见三妮儿傻傻地站在喷头下面,像个乳臭未干的小鸡,扎楞着小胳膊,又像个笨机器猫。俩眼一前一后一左一右地摆动,随着喷头的摇动,倒有了后退的意思。张静看着三妮儿没有再说什么。
三妮儿慢腾腾地脱着衣服,两指捻着不知道放在哪儿,好像是提着从死人身上掀起的衣服,拿也不是,扔也不是。掉了衣服的身体光溜溜地被喷头看了个仔细,三妮儿很不好意思地低着头,不敢看喷头。瘦弱的肋骨整齐地排着队,猛然间的一吸一呼像是公鸡在打鸣。
唰,喷头张开血盆大口利索地朝着三妮儿吐了过来,没来得及反映,三妮儿觉得后背有力的大手把她推到了深渊……
水顺着头发顺着头皮顺着脸留下来,后面流到背上,前面流到肚子上,水淌子像炸开的石榴花绽放,火一般地绽放,花心不偏不倚地插在了头顶。眼睛、耳朵、鼻子、嘴唇牙齿上都沾染了的香气,氤氲浓郁。香气馥郁,挤着压着闹着乱窜着,钻进每一个毛孔,每一寸肌肤,每一个心跳。三妮儿听见热烈的香气铺天盖地地跳过鼻子,钻进嘴巴里,跳舞,唱歌,顽皮地停留在胸腔里。三妮儿觉得自己醉了,水把三妮儿灌醉了。朦胧晕眩心慌气短不能呼吸。
花依旧像火一样绽开,香气抚摸下的每一寸肌肤,每一个身体的部分,都激动地冒着泡,贪婪地吮吸着迷人的香。平日里骄傲的头发早以温顺地瘫在头皮上,流着三尺口水。张静看看三妮儿的身体紧巴巴地蹙着,像是要来个鲤鱼打挺。翘起的小屁股和屁股上的小酒窝腼腆地笑着。张静咧咧嘴笑了,觉得像是下蛋前的鸡,憋的惨白的脸。
当张静把三妮儿从喷头底下拉出来的时候,三妮儿打了个大大的喷嚏,像是意犹未尽情犹未了。大口地喘着气儿,拼命地打着抖儿,甚是滑稽。
“行啦,回去擦擦身上的水,手巾在绳上搭着哩。”张静不看三妮儿回头自顾自地拧着喷头。
落汤鸡一样的三妮儿显得更加地瘦小了,抖擞着像筛糠擦着身上的水珠子。真的是很难为情的,三妮儿从来不喜欢让素蓝给他洗澡的,她总是喜欢自己泡在水池子里,大中午地摔打着水花,踏着浪花。这么一点点地剥落在张静的跟前,她想说啥可到底也没有说啥,只是让如同剥落了墙皮的墙一样供人展览,然后再啧啧地说上几句冷冷凉凉不关己的话。
“都给你说了几次了,你也不带块毛巾来。多不卫生呀,下次可不准再忘了啊。”张静依然在不厌其烦地说。三妮儿就依然不厌其烦地听。
三妮儿不喜欢洗澡,现在更不喜欢洗澡了。
走到晚上的时候,王天奇和往常一样陪三妮儿。只是这次来的时候,他带来了一块毛巾,展开又叠起,放在三妮儿的枕头边儿。
王天奇摸着三妮儿的软软的头发,如羽毛一般,说:“睡吧,你娘让我带块毛巾给你,你也就别老用你婶子的手巾了。脏了的话,知道洗洗啊,不会洗周末就带回来让你娘洗。”
三妮儿没有说话,不知道说什么话。
一直等到王天奇鼾声响起的时候,三妮儿才悄悄地展开手巾,放在自己脸上,蒙住了眼睛,就像黑夜盖住了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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