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土炕
许多年没有睡过土炕了。躺在现代化的木床上，竟然常常莫名其妙地想起故乡的土炕。黄土高原的广大农村，淳朴善良的庄稼人，祖祖辈辈都睡土炕。土炕有三大好处：经济，结实，实用。经济，几乎不需要什么成本，用泥巴夹麦秸做成土坯建造而成；结实，如果不是有意破坏，不是猛捣狠踏，一般不会破损；实用，因地制宜，依实际而建，可大可小，一炕睡全家不是问题。黄土高原的土壤直立性强，许多人家就在土崖上钻出窑洞来居住，冬暖夏凉，非常舒服。一般进了窑洞门靠右建一面土炕，一是靠窗向阳，通风透光；二是炕后边建造锅台炉灶，烟道要从土炕里通过；三是方便劳作回家后躺炕上休息。著名的陕西延安窑洞、河南陕县地坑院，就是黄土高原窑洞土炕的杰出代表。居住于房舍的家庭，一般把空间分为三部分：土炕，客厅，厨房。小时候，家里就一面土炕。土炕上铺两叶竹席，竹席上铺两片羊毛毡子，再上边是母亲亲手纺线织布做成的粗布炕单。土炕面积比较大，应该有五六个平方，住全家四口人。小时候在炕上翻跟头、打滚的情景，仍然历历在目。每逢冬季来临，北风呼啸，天寒地冻之际，母亲就会用柴禾、农作物秸杆等把土炕烧热，加上锅台炉灶和取暖火炉的烟道都从土炕里通过，热量传递到土炕上，被窝是热烘烘、暖洋洋的，非常舒服美气，早上常常赖在被窝里不想起来。人常说：穷吵，穷吵！那个年代，家里有时穷得揭不开锅，吃了上顿愁下顿。我常常在睡梦中，被父母的吵闹谩骂声惊醒，睁开眼睛，看到的情景总是父亲坐在被窝中，声色俱厉、咬牙切齿地斥责谩骂母亲，我也不懂得谁是谁非，只知道母亲是弱者，是受欺负的，所以本能地要保护母亲，便一骨碌从热被窝里爬起来，光着身子怒目相对着父亲，一副你不休战我就不睡觉的架势，直到他们善罢甘休为止。上初中时，家里距学校远了些，我家在村子最东头，学校在村子最西头，为了方便上下学，更为了结伙乐呵，我们四个伙伴同住一炕。因为是土炕，容易滋生跳蚤和虱子。我们的被窝，竟也成了它们的安乐窝。临睡前先要大张旗鼓地抓一会寄生虫，然后才能相对安稳地入睡。家里有位七十多岁的小脚老奶奶，非常和善可亲。她常常把我们四人的被子抱出去晾晒，顺便帮我们抓跳蚤虱子。完了如实向我们汇报战果，大多数情况下我是冠军，总会招来大家一顿好笑。有一次，一位伙伴把他的被褥拿回家让母亲拆洗，老母亲为了杀灭寄生虫，在被里洒了少许敌敌畏，结果一出汗，农药沾到了皮肤上，起了不少的水泡。好在有惊无险，没有大碍，却让人哭笑不得！上了高中后，食宿在校，一间十几平方的房子里对称弄两个土台子，便是我们的通铺大炕。一个通铺大炕约五米长，住着十五个学生，头挨头，人挤人，每人仅占三十几厘米的空间，几乎翻转个身子都难以实施。
过去的岁月，尽管如此这般，却是那样的富有诗情画意，让人难以忘怀！我结婚的时候，还没赶上床的时尚，依然是一面土炕。但那面土炕，在我的心目中，比起时下价值万元的实木豪华大床还要漂亮十倍、百倍、千倍！虽然炕是土坯炕，炕沿是木头板，炕墙是蓝砖砌成，造价低廉，但是经过老父亲亲手包装，那个美观漂亮，堪称一绝！他把炕沿、炕墙面油漆成黑色，闪闪发亮；把炕墙里侧油漆成淡蓝色，温馨明快；炕围中央画了一只上山虎，粗蹄壮腕，昂首挺胸，虎须飘飘，威风凛凛，充满了灵动与生机；两边恰如其分地辅配了牡丹花、芙蓉花、报春花等鲜花嫩草，还有美丽的蝴蝶在花朵间翩翩起舞，令人赏心悦目，仿佛置身于花的海洋，给人以美的享受！新婚的夜晚，妻斜躺在土炕的中央，看着白灰涂白的土坯窑洞，欣赏着老父亲的杰作，幸福满满地说："咱家虽然小，但是小得好！"朴实的话语，道出了内心的满足感。此情此景，恍如昨日，记忆犹新！令人扼腕的是，老父亲早已去了另一个世界，我们也抛家舍业住进了县城，人去院空，土坯窑洞亦不复存在，温馨的土坑也仅存在于废墟之中！
怎么也不会忘记老母亲去世时的情景！母亲晚年时，为了解除我的后顾之忧，我把她接到了县城与我同住。我为她安排了一个独立卧室，买了一张单人床；老年人怕冷，我给她铺了电热毯，盖一床厚被子，还苫一个毛毯子，暖气烧到最高温。尽管如此，但老人家脸上的表情告诉我，她还是怀恋她老家的热炕头、暖被窝……在她病危的时候，总嘀咕着要回家。那天，我们看她的病情也到了生死边缘，决定送老人回家。中午回到家里，乡亲们络绎不绝前来探望，看她最后一眼。一位老婶子拉着母亲的手说：“嫂子，你回到咱家了，现在就睡在咱炕上，把心放下。"老母亲笑了笑，点了点头，然后就安心地闭上了眼睛，永远地离开了我们！故乡的土炕，牵出我一串串昔日的梦、难忘的情；勾起我一缕缕旧时的伤、锥心的痛……
作者简介
秦文宁，山西万荣人。专科学历，热爱文学。早年有散文、小说等散见于地方报刊。辍笔多年，偶生兴趣。现有《胖妞》、《老哥如父》、《江南春雨》等四十余篇作品刊发于中山文苑、陈小鹏专列、时代作家、山西教师之声、诗码头、卓然朗诵、灵秀师苑风、故乡万荣、万荣教育等白癜风早期如何治疗北京治疗白癜风专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