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那山谷的风3

那个夜晚,我几乎没有睡。我独自一人躺在破庙后头的小偏厦里,门关不上,房顶往下掉砂子,这些都可以接受,让我害怕的是,下半夜有狼的嗥叫声。这是个大平原,据当地老百姓讲,夜里不光有狼,还有熊瞎子、黄皮子,他们的猪、羊、鸡等经常遭到袭击。他们虽然与我只一墙之隔,但并没有直通门,要绕过来才行。那一夜我裹着棉被,一手拿火柴,一手提锹把,好像随时都会有狼闯入。

第二天,我们的工作继续,我照样背标本。可是刚走出去不到两公里,我就打晃了。马师傅看在眼里,就问我昨晚睡得怎么样,我如实地告诉了他。如果是队长或者柯楠,我还会嘴硬。就这样,马师傅硬把我的包抢了下来。

我们的工作是打一枪换一个地方,这天晚上我们来到一个小镇上,打前战的同志为我们找到一家大车店,这是镇上唯一的旅馆,是为走远道的马车夫们准备的。院子里停着横七竖八的大车架子,马被统一牵进马厩里,由店家出人照看。进到屋里,我就傻了,偌大的屋子只吊着一盏15瓦的灯泡,昏暗的灯光加重了由旱烟、脚臭、马粪味和人的体臭等各种气味混合起来的污浊。除了南北大炕,没有任何家俱。朝南的炕上已经躺满了人,北炕上有几个显然是后来的。我们勘探队9个人被安排到北炕上。

这家店只有这两铺炕,除此之外再无其它闲屋。

我用询问的眼神看着欧队长。他好象早就替我盘算好了一样,对我也是对大家说:“小阮儿在炕梢,马师傅挨着她。”

马师傅虽然年龄最大,但那时也就四十岁左右,他是结过婚的人,还有两个孩子。老欧也只能这样安排了,让我挑,我也会这样。

挨着我的人已经确定,但谁挨着马师傅?大家互相推让着。我变成了一颗定时炸弹,好象谁挨我近,谁的危险就大一样,胆子小的人早早就远离了,甚至已经打开了自己的铺盖。最后剩下队长和柯楠。我做为一个旁观者,我以为这场游戏是以年龄为原则的,欧队长肯定比柯楠大,而且也是结过婚的,所以他应该挨着马师傅,但他却把柯楠推到了前面。

我是最后一个打开行李的,马师傅让大家往后串,给我让出了足够大的地方,但和他的褥子还是几乎连在一起了。我无法接受这样紧挨着,即使是我的亲生父亲也会觉得很别扭,更是无法想像半夜转过身去,会与一个男人脸对着脸,所以我想无论如何中间都应该隔一下。

在房顶栓上毯子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离我最近的三个男人担负起了这个任务。他们先在房梁钉上钉子,棚顶被震得直摇晃,陈年的灰土像下雨一样哗哗地落到队友们的被子上,害得他们拿出去一通抖落。大家白天累了一天了,看到他们为了我又这样一番折腾,真有些不忍心。因为房梁并不在我的头顶,所以毯子是斜着拉过来的,几乎盖到了马师傅的脸上。不知是因为我的存在,还是大家都累了,没有人说话,很快就鼾声四起,我分不清哪一声是队友的,哪一声是对面陌生人的,即使是离我最近也是最熟悉的三个人,此时也是陌生的。我发现人在白天与黑夜不是同一个人。

我似乎置身于另一个种群,巨大的陌生感中掺杂着恐惧与兴奋,奇奇怪怪的,像在幻觉当中。下半夜我被尿憋醒了。坐起身,刚刚忘记那种奇怪的感觉,又呼啦一下想了起来。要是在平时,我会拉上马师傅。

平时在野外我们都是找个背静地方解决,在野地里撒尿真是痛快,有时我会把一个蚂蚁窝冲跨。我蹲在深草中,最高兴的是蚊子,它们会成群结队地飞过来围剿,我驱赶着它们,同时还要防着其它野兽的攻击,所以不远处的马师傅就会不断地喊:“小阮儿,张三(狼)没把你叼走吧?”我就拉着长声地回应:“没有!”一会他又喊:“没掉水里吧?”“没有!”最麻烦的还不是解手,我每个月会有那么几天“倒霉”,而出去就是一天,我就盼着早点收工,就总问队长,什么时候收工啊,欧队长为此还批评过我,还是马师傅替我说了情。

躺在我身边的马师傅此时睡得正酣,我不忍心叫醒他。这个初秋的夜晚,我悄悄下炕,独自出去小解。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男人的身体。那天夜里,我蹑手蹑脚地下炕以后,从自己的炕梢往炕头方向走去,眼前出现的一幕,让我的脑袋“翁”的一下。我看到我的队友个个都是光着身子,他们的衣服被卷起来吊在房梁上。这个我知道,早就听他们说过,大车店里虱子多,这是防虱子的。他们光着身子也不可怕,可怕的是,他们......

炕头到炕梢也就十来米远,我像闯过敌人的一道道封锁线一样闯了过来。我失魂落魄地推开房门,感到自己经历了一场重大打击,已经遍体鳞伤了。我抬头深深地呼吸,看到深蓝色的夜空,那么辽阔而清澈,银河像一条发光的密密麻麻的石子路,北斗星静静地悬停在天幕上,我叫不出更多星星的名字,它们忽明忽暗,像夜行人手里的灯笼。就在这个时刻,那首歌的旋律匪夷所思地在我耳边响起——

是那天上的星星,

为我们点燃了明灯;

是那林中的鸟,

向我们报告了黎明......

这个秋天的夜晚啊,我像一位犯了大错的人,转身又得到大赦一样,变得悲欣交集。

以后的夜晚,我不再要求隔毯子。

马师傅总是在清晨抱怨:“小阮儿这丫头睡觉不老实,把我踹醒好几回。”

有一次柯楠说:“老马,那咱俩换换?”还没等我说话,大家就都反对了。

因为这句玩笑话,让我对柯楠产生了不好的印象。

我们的勘探任务越来越重了,欧队长最初的判断也越来越有根据了,我们每天都被新的发现所鼓舞着,我真的加入到了一个见证历史的团队当中,做为唯一的女性,我感到无比的幸福和骄傲。

柯楠对我的追求越来越明显了,其实我早就觉察到了。自从他发现我对他的那句玩笑话有些反感以后,他就再也没说过类似的话了。石油总是在大盆地里出现,我们踏勘的那个地方,在地质学上的古生代或者中生代时期是个巨大的湖,湖里死去的生物要经过至少万年的演化,才能形成石油。如今大湖不见了,留下了一望无际的荒原和沼泽,那里的芦苇和蒲草又高又壮,我们进去之前,大概不会有人类的痕迹。一钻进去常常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但我知道不论在什么环境下,我的周围一定会有柯楠,他总是不动声色地照顾我,他的那种关心与马师傅不一样。每次趟河,他都主动要背我,可我总是坚持自己趟过去。还有下山的时候,他一定会跑到我前面挡着,怕我惯性太大而滚下去,我同样会适时地收住脚步,不会扑到他的怀里。我要解手的时候,就喊马师傅,这已经达成了共识,只有在这个时候,柯楠才会自动消失。

那天我们遇到一条江叉,平时我会和大家一样趟过去,但那天我正是月经的第二天,肚子坠着痛,腰也像要折了一样疼,而秋天的江水像冰一样凉,我就同意了让柯楠背过去。他半蹲下身子,我虽然趴在了他的背上,但两只胳膊还是举得高高的。

我那时真的没有考虑过谈恋爱,我真是想等找到大油田以后,我的事业有一点成绩之后再考虑结婚,用当时的话说就是“先立业,后成家”,所以对于柯楠的追求我一点都没往心里去。但是,我不想谈恋爱不等于没设想过自己的意中人,我想,要嫁就嫁一个像欧队长那样的人,满腹经纶又顶天立地。其实哪个女孩子不想嫁给自己崇拜的人呢?但我知道欧队长早就结婚了,我还在他办公室看到过他孩子的照片。不管怎样,柯楠处处照顾着我,这让我多少有点动心。我们采集的标本,他再也不让我背了,连装在瓶子里的化学溶液也不让我拿。那个瓶子其实是很轻的,装在一个特殊的背包里,是做试验时用的,很金贵。所以他说放在我这里不把握,怕我毛手毛脚的给弄洒了,那我这个保管员真就有些失职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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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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