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张玉婵那段童年日子

难得周末有空,我忍不住又跑回了乡下老家。和母亲到菜园摘完菜后,我的双脚又情不自禁地迈向了田间。漫步在田埂上,呼吸着混有稻花香味和青草味的清新空气,只觉得全身每一个毛孔都变得清爽舒坦。草坡上,霸气的老母鸡正带着毛茸茸的小鸡在啄虫嬉戏;稻田边,大黄牛正甩着尾巴不慌不忙地啃着青草;水塘里,胖胖的大白鹅正在悠闲自得地游来游去。眼前这熟悉的画面,不正是无数次梦里醒来依然念念不忘的童年吗?那一刻,我仿佛穿过时间隧道,回到了童年时代,回到了那段喂鸡放牛养鹅的日子。

四五岁的时候,家里的老母鸡孵了一窝小鸡。小鸡嫩红的嘴甲,绿豆大的眼睛,圆滚滚的身子,让我越看越喜欢,每天都围着小鸡打转。哪怕老母鸡张开翅膀怒视着我,我也只是退后几步,脸上依然笑嘻嘻的。阿婆见我如此喜欢,在教会我喂鸡后,便把这一窝小鸡交给我喂养。

我家在村尾,屋后有一小片树林。每天清早,太阳一探出头来,调皮的鸟儿便开始呼朋引伴,我的小鸡们也吵吵嚷嚷着要出门。我揉着朦胧的睡眼爬起来,打开鸡舍门,一只只小鸡便扑棱着短小的翅膀,像一只只小团子一样滚出门,直奔树林而去。这片树林有茂密的灌木丛和碧绿的野草,当中藏着很多野果、草籽和胖乎乎的虫子。小鸡们到了这里,乐得又蹦又叫。等到胃囊塞得鼓鼓后,便开始成群结伴,追逐打闹。中午小鸡饱尝野味大餐,不用怎么喂,但到傍晚还是需要喂一餐鸡食的。傍晚五点多,我从阿婆煮好的猪食的煲里,捞出一些小番薯放到鸡兜里,再从粥煲里舀几勺粥,然后再加几勺米糠,用棍子拌匀后,便拿起鸡兜走向树林。刚到树林边,便有眼尖的小鸡向我冲过来。我放下鸡兜,小鸡们便陆陆续续跑了过来,围着鸡兜吃得欢。这窝小鸡有亮黄色的,也有麻花的;有长得粗壮的,也有个子较小的;有胆小温顺的,也有胆大泼辣的。我给它们每一个都起了名字,如“大花”“小花”“霸王”“小黄”“胆小鬼”等。大花和霸王吃得多又霸道,总爱欺负小花和胆小鬼。我在一旁守着,见此便会出来主持公道:“大花、霸王,你们已经吃饱了,留点给弟弟妹妹吧,过一边玩去。”说完,我便把它们抱出来放到一边,再把鸡兜移到小花和胆小鬼面前去。说也奇怪,它们好像听懂了我的话,不再过来抢食,小花和胆小鬼在我的保护下也放心地吃起来。吃完了鸡食,它们又自由地玩耍了一阵,等到天色慢慢暗下来,我拿起鸡兜“咚咚”敲几下,小鸡们便自觉地跟在我后头,一路玩耍着回家去。大半年后,这一窝小鸡就由当初的小团子变成了小母鸡和大阉鸡。记得那年“年例”,阿妈拉开鸡笼,捉了一只鸡出来,准备杀了招待亲戚。没想到给我看到了,我又急又气,一把抢过鸡,凶巴巴地质问阿妈:“这是我的鸡,你怎么可以随便杀我的鸡?”阿妈气坏了,竖起巴掌就想揍我:“你养的就是你的了?这鸡是我们大人的。做年例不杀鸡,亲戚来了吃什么?”我一听傻了,无法可想,唯有紧紧抱着那只鸡,又守住鸡笼门,一直哭着苦苦哀求:“阿妈,求求你别杀我的鸡!你以后叫我干什么都可以,只求你别杀我的鸡……”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眼泪鼻涕全都涌了出来,那张小脸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阿妈看着我,又看看跟在身后的阿婆,左右为难,不知如何是好。阿婆拉起我,一边用长满茧子的手帮我擦掉眼泪,一边柔声地安慰我说:“对,这是我们阿玉的鸡,谁也不能杀,一个都不能杀,这下放心了吧?不要哭了啊,再哭就变成花面猫了啊。”阿婆安慰完我,与阿妈嘀咕几句,她们便分头找邻居借鸡去了。这窝鸡后来谁也不敢杀,不过最后却给爸爸偷偷卖掉了。我知道后好难过,有好几天都不和家里人说话。农村的孩子早当家。慢慢长大了,我除了喂鸡,还要放牛、割草,做各种农活。我家的牛叫“大黄”,似乎从我有记忆起,它就在我家里了。“大黄”,是我给它起的名字。它是一条大黄牛,比全村哪一家的牛都要膘肥体壮。除了眼睛周围是黑色的毛,身体其他部位都是油光水滑的黄毛,摸上去舒服极了。可以说,在村里我还没见过谁家的牛有我家大黄漂亮呢。当然,我家大黄也不只是空长着一副好皮囊,农忙时节,它一天能犁两亩多田呢,它的勤劳能干可是全村都家喻户晓的。傍晚放学后,我会拉它到山边或者田埂上去放。在它大口大口地吃草时,我会很细心地检查它的肚皮背脊,将潜伏的吸血的虱子一个个地揪出来。平时活泼好动的大黄,这个时候却变得无比温顺,在我捉完虱子后,还会用脖子来蹭蹭我。等到太阳落山,它的肚子吃得圆滚滚了,我再让它领着我慢悠悠地回家去。小弟有时见到我与它亲昵,很是羡慕,也伸出手去想摸一摸它。可它常常都是很不乐意地躲开,脾气大时还会一个响鼻喷过来。我和大黄的深厚情谊,不仅让小弟妒忌,就连家里的大人,都羡慕不已。我如此宝贝大黄,不仅因为它是我的亲密伙伴,还因为它是我的“救命恩牛”。记得那是一个非常闷热的夏日傍晚,太阳还没下山,我牵着大黄,准备穿过山尾河南岸回家去。山尾河两岸长满了杂草,夏天常常有蛇虫出没。我跟在大黄后头,时不时用手里的牛绳轻轻地打它一下:“大黄,走快点啊,我还要到山尾塘游水呢。”大黄真是善解人意,听了我的话,立刻甩着尾巴迈开大步向前走。但走着走着,它忽然停了下来。我拍拍它,它依然一动不动,身子还绷得紧紧的。我很奇怪,往前一看,不禁脸色煞白,原来前面不远处,一条黄黑相间的大蛇,正竖起脖子,嘴里吐着吓人的信子。三角形的蛇头上,两只眼睛射出冷森森的绿光。我吓得直打哆嗦,赶紧缩到大黄的背后。大黄不前进但也绝不后退,它弓起脊背,绷紧四腿,鼻子“呼呼”喷着气,一副随时要跟大蛇开战的样子。对峙了好一阵,大蛇最终还是不敢贸然出击,转身滑下岸边的稻田去了。大黄确定大蛇不再回来,才回过头来看看我,冲着我安抚地“哞”了一声。警报解除,我舒了一口气,摸着它的大肚子连声道谢:“大黄,谢谢你救了我,你真的太棒了!”大黄转过头来,用脖子轻轻地蹭了蹭我,似乎在说:“有我在呢,你怕什么。”回到家里,我向家里人详细地讲述了大黄的救命之恩,大家都赞叹不已。过了两三年,爸爸将放牛的任务交给了小弟。虽然我常常会割草喂牛,但毕竟少了很多与牛相处的机会,因此内心多少都有些失落。为了安抚我,也为了给家里增加点收入,爸爸便买了十只鹅回来给我养。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物质非常匮乏,人们要填饱肚子也尚且不易,要养大这十只鹅真的不是一件易事。鹅食量很大,为了养大我的鹅,我每天都赶它们去村边的田垌吃野草野菜。在它们吃草的时候,我也不肯闲着,到自己或阿叔阿伯的田地里再摘一些老萝卜叶、番薯叶给它们吃,等到它们饱得差不多顶到喉咙了,再赶它们回家。不过,养熟了的鹅根本不用赶。它们非常聪明,出门几趟,就认得回家的路。而且它们很有组织纪律性。其中有一只“鹅头”,每次出门或回家,它都会自觉地站在前头,而其他鹅则服服帖帖地一个挨一个地排在它的后面。我挥挥竹鞭叫“排队”,那“鹅头”便带头排好整齐的队伍;我用竹鞭拍拍地面叫“停”,它们便步伐一致地停下来。养鹅是一件多么有趣的事情啊,我常常在梦里都笑出声来。笑醒后阿婆总爱逗我是不是又梦到鹅了。我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并且偷偷地告诉阿婆,说每次和鹅在一起,看到鹅听着我的指挥,叫停就停,叫跑就跑,感觉自己好威风,像是个指挥千军万马的司令。阿婆听了哈哈大笑,说要封我做“鹅司令”。

鹅除了聪明,还特别勇敢仗义。有一天傍晚,我跟在鹅队的后头慢悠悠地走在回家的路上。远远地,我看到机耕路的那头走来了一个后生仔,走路歪歪扭扭的,好像喝醉了酒似的。走着走着,他忽然停了下来,把别在背脊后的汗巾扯下来蒙住了脸,然后大步地向我走过来。黄昏时分,暮色四合,田野里没什么人,我心里害怕极了。那个人很快就来到了我面前,捋起衣袖,嘴里怪叫着,一心想吓唬我。我大惊失色,赶紧跑到“鹅头”身边去。他一见正中下怀,弓着身子向前一扑,想抓鹅队后面的鹅。鹅们转过身,拍打着翅膀,冲着他“嘎嘎”大叫。“鹅头”危难时刻显身手,绷硬身子,长脖子向前一探,铁一般的嘴甲狠狠地啄过去。那人躲避不及,小腿被啄个正着,疼得龇牙咧嘴,脸上的毛巾也掉了下来。我一看,原来是村口的二狗。这二狗出了名的好吃懒做,平日里总爱偷鸡摸狗的,村里的人对他又恨又怕却又无可奈何。见到是他,我不禁火冒三丈:“死二狗,想偷鹅,你别做梦!鹅们,给我啄他,狠狠地啄。”一声令下,“鹅头”带着其他鹅,群起而攻之,围着二狗轮番啄去。二狗疼得嗷嗷大叫,抱着头,连滚带爬,冲出了包围圈,瘸着腿骂骂咧咧地跑了。见到他灰溜溜的狼狈样子,我实在是解气,两手围在嘴边冲着他大喊:“臭二狗,你还敢偷我的鹅吗?我的鹅可不会放过你。”我的鹅也附和着,冲着二狗“嘎嘎”地叫个不停。经过这件事,二狗每次见到我都绕路走。从此,我更爱我的鹅了。过了差不多一年,鹅养大了,可以宰来吃了。每次家里人逗我说要宰我的鹅,我都怒目相向。不过,家里人也只是说说而已。那时家里穷得叮当响,哪里舍得宰一只鹅来吃呢?再加上见识过我拼死护鸡的“壮举”,家里人更加不敢杀我养大的鹅了。某天我放学回家,不见了我的鹅,知道我的鹅被卖掉了,也不敢问家里人,只能跑到无人处放声大哭。见我一连好几天眼睛都红红的,爸爸再也不敢买鹅回来给我养了。

每次忆起那段喂鸡放牛养鹅的日子,我都觉得那是一个充满童真童趣的梦。感谢陪我长大的鸡牛鹅,感谢它们让我的童年充满了无穷的乐趣,感谢它们在艰苦岁月里给了我无限的温暖,感谢它们教会了我一些做人的道理。从它们身上,我懂得了人与自然要和谐共处,人和人之间要团结友爱,做人要知恩图报,遇事要勇敢坚强。在我的心里,它们不是牲畜,不是宠物。它们有血有肉,至情至性,不仅是我的亲密伙伴,更是我的启蒙老师。它们和美好的童年一起,永远都活在我的心里,从来都不曾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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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乐下雨天

张玉婵,平凡女子一枚。平生无大志,慵懒过日子。教书之余,喜欢看看闲书,写写小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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