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中科白癜风医院崔永玲 https://m-mip.39.net/baidianfeng/mipso_6391440.html
摄影:邢超
清明节,想起我的父亲母亲
晴朗李寒
我们的父亲母亲,2人,养育了7个子女,我们7个子女,又生下了17个孩子,这17个孩子到目前又生育了31个子女……
大姐家,3个儿子。如今有3个孙子,5个孙女(8个)……
二姐家,1个儿子,2个女儿。如今有1个孙子,1个孙女,2个外孙子,1个外孙女(5个)……
三姐家,1个儿子,1个女儿。如今有1个孙子,1个孙女,1个外孙子,2个外孙女(5个)……
四姐家,1个儿子,1个女儿。目前有1个外孙子……
大哥家,1个儿子,2个女儿。如今有1个孙子,1个孙女。2个外孙子,3个外孙女(7个)……
二哥家,1个儿子,1个女儿。如今有2个孙子,1个孙女,2个外孙女(5个)……
我们家,1个女儿,1个儿子……
如果把父母二人比作两棵大树的话,那么这一个家族如今已经繁衍成了一片树林啦!
生日,想起母亲的零零碎碎
“水缸穿裙了,盐罐子潮了,
要下雨”,母亲说。
半夜,我听到水缸里养的
那条鱼,吞吐气泡儿的声音。
老鼠在衣柜下打架,母亲抓起鞋子,
敲打炕沿,“去,去,明儿个
让猫都把你们吃喽!”她“花儿花儿”地呼唤猫,
其实,我们家并没有养猫。
姐姐中午挑来井水,母亲把黄瓜
浸在里面,拔一拔,吃起来脆甜,爽口。
最后,母亲把切下瓜尖儿上的几片,
贴到额头,鬓角,仿佛一剂清凉帖。
夏夜蚊虫袭扰,黑暗中,
母亲点起艾蒿,或是烂娘花套子(旧棉絮),
呛得我们咳嗽,泪水直流。蚊子消停了,可后半夜更加疯狂!
新生的小羊羔,毛茸茸的,我们真喜欢,但是生了虱子,
母亲叫我抹上六六粉,结果死了。
我们很伤心——为我们的愚蠢!
每晚,母亲都是堵好鸡窝才睡。清早,她早早起来掀开鸡窝,
一个个摸过鸡屁股后,才将它们放出。
有蛋的,要密切监视,不让蛋下到别处。
我最喜欢听到母鸡咯咯哒之声后,跑去
捡拾热乎乎乎的鸡蛋。
母亲会腌制一些,腌在一个
多年不换盐水的黑坛子里,
等到麦收时节才舍得吃。她在鸡蛋壳上
用烟炱画上记号,
记住它们腌制时间的早晚。
大部分,她攒在一个麦秸编制的
圆圆的小蒲囤里,藏在西屋,
自己陪嫁的两个柜子后面的角落。
等村里来了吆喝收鸡蛋的,她
就一个个小心翼翼地端出去
为家里换些零花钱。
母亲属羊,农历十月十五的生日。
她说:属羊的,生在十月,没草吃了,
天生命就不济(不好)。
母亲比父亲大一岁。她说:女大一,不是妻(不死妻?)。也不好!
结果,父亲49岁离开人世,
她,50岁上,成了一个寡妇。
母亲怀过八个孩子,健康存活下来七个,
那么艰苦的条件下,她和父亲是怎么把我们
一天天拉扯大的?
这是一个我永远无法解开的谜。
母亲记得我们每个孩子的属相,
记得每个孩子的生日,而我们
有几个知道母亲的生日呢?
清苦的日子里,你贴的饼子,熬的粥
蒸的包子,菜团子,窝头,
你包的饺子,做的面糊
(白面和水盐葱花蒸熟当下饭菜),拌的布拉(蔬菜拌面粉蒸熟),
你腌的咸菜,烙的大饼,擀的面条,
甚至掐下嫩瓜梗儿,炒一炒,都那么好吃。
母亲经历多少病痛,我们不知道,
我只记得,她用埋在火里烧焦的蒜瓣
治烧心(实际是肠胃不舒服)。
她用焙干的鸡脯子(鸡胃)碾成粉,
治疗消化不良。
她用拔罐子儿治头疼。她用麦草粘到眼皮上,治眼跳。用白矾融化到开水里,清洗眼睛。
她用笤帚疙瘩敲打脑袋,抑制头疼。
她用血见愁包住镰刀割破的手指。
但是,后来,她得了青光眼,她自己治不了啦!
但是,后来,她手腕骨折啦,她自己治不了啦!
但是,后来,她患了脑血栓,她自己治不了啦!
从此,我的习惯了絮絮叨叨的母亲,
突然成了咿呀学语、口齿不清的孩子!
从此,走夜路都快得像一阵风的母亲,
突然,在白天也看不清眼前的事物啦!
田野里,捡麦穗的母亲,拾豆粒的母亲,
磨坊里推碾子的母亲。坐在炕上嗡嗡纺线的母亲。用碎布片打夹子(用粘粥把布片粘牢在桌子上,往往粘好几层,阳光下晒干,揭下来,剪成鞋底),搓麻绳,衲鞋底的母亲。风雨中扶正一棵茄子秧苗的母亲。
为我们丢失了衣物,急得沿街喊叫找寻的母亲。
为我没有考试好哭泣的母亲。
为一只病死的瘟鸡也要哭泣的母亲……
哭泣,哭泣,哭泣,记忆中最多的便是母亲的哭。
痛苦的哭,无助的哭,难过的哭,绝望的哭,甚至,高兴了也哭!
记得——
半夜,我时常被母亲的呜咽声惊醒,
爷爷死了,父亲死了,孩子们出嫁的出嫁,当兵的当兵,一个大家庭,散了,
她对命运的绝望,我还不理解,
我无可安慰,当时,我十岁,
刚刚领教了命运的残酷,它令我恐惧,胆怯。
她抽劣质的烟叶,哭泣,咳嗽,吐痰,擤鼻涕,
哎,我用被子蒙住头,瑟缩着,
我是多么心疼,又多么厌烦你啊!
埋进土里的母亲,散失在风中的母亲,
化作记忆里闪光的碎片的母亲……
现在,我还时常在梦里见到你,
为你哭醒——
哎,娘啊,醒来,我都四十七啦!
你睡在土里,我活在世上。
你走了快五年,我没敢
给你写下一行字。
.10.22晨,匆匆记录
补记:母亲杨凤荣,乳名桂,生于年11月24日(农历十月十五)。属羊,自言是冬天的羊,无草可吃,命苦。年11月10日(农历九月廿七)去世,享年82岁。
母亲说……
望着空中的乌云,母亲告诉我
如何猜测天气:
云彩往东,一场大风,
云彩往西,王母娘娘披蓑衣,
云彩往南,王母娘娘撑船,
云彩往北,一场大水。
秋夜,躺在炕上,听着蟋蟀鸣叫,
母亲说,你听,它在唱:
拆拆,洗洗,放到柜里。
明儿个是好天,要拆洗被子。
寒冬来临前,母亲糊好窗户纸,
糊得严严实实,她说:
针鼻儿大的窟窿,斗大的风。
每天面对贫穷,母亲告诫孩子:
过日子就得争囊赌气!
人活一辈子,不要没囊倒气!
母亲说:年轻受贫——不算贫,
老来受贫——贫死人。
母亲说:
吃不穷花不穷,算计不到一辈子穷。
母亲叮嘱我们,不能随便要人家的东西:
吃人家的嘴软,拿人家的手短。
咱人穷,志不能短。
母亲说:吃锅头(窝头)饭,别说过头话。
形容一个人很穷,母亲说:
屁股找瓦儿盖着。
提到得意洋洋的人,或者是
讨好献媚的人,母亲说:
屁股眼儿里都是笑模样。
面对世态炎凉,母亲常常叹息:
人笑贫的,狗咬破的……
母亲说完这些,最后
总不忘补充一句:
这些都是上了名讲的。
.11.01-04草稿
那时候的母亲
那时候,母亲们会生三四五六七八个孩子。
那时候,母亲们会用碎布片打夹子
(有的地方叫袼褙,是用破旧布片一层层用浆糊粘起来,晒干成纸夹子样,用来做鞋底)
会搓麻绳,铰鞋样,纳鞋底,做鞋子。
那时候,母亲做的鞋子,春夏秋冬,从小到大,有老虎头,有单鞋,有棉靴,千针万线,千层底,结实,耐穿。
那时候,母亲们会做豆瓣酱,腌咸菜,腌鸡蛋,鸭蛋,鹅蛋,焖咸菜。
那时候,母亲们会缝打补丁,会纺线,会织布,染布,絮被子,做褥子。
那时候,母亲们会做许多饭食。贴饼子,熬粥,打烀饼,烙大饼,擀面条,蒸包子,蒸菜团子,蒸粘糕,包饺子,疙瘩汤,南瓜饼,炖肉,耗油,做面糊,布拉(苦累),茄泥,醉枣,蜜枣。
那时候,母亲们会拾柴火,搂树叶,会割草,打野菜,会喂猪,喂羊,喂鸡鸭鹅,喂一大群家禽家畜。
那时候,母亲们认识许多田野里的野菜,她们会打来野菜,蘸酱吃,或包饺子,蒸包子。
那时候,母亲们,会把一切能吃的做成吃的都端上饭桌。榆钱儿,榆树皮,山药梗,南瓜叶,嫩苜蓿,稗子草籽……
那时候,母亲们都会摸鸡屁股,知道它明天会不会下蛋。
那时候,母亲们为了丢失的东西,为了受的冤屈,会爬到屋顶上,面对着全村,不点名,不道姓,高声骂街,诅咒,吓得理亏的那人家不敢言语。
那时候,母亲们会和男人一样,下地干活,
锄地,耪地,豁地,浇地,割麦子,劈棒子,削秫秸,耪畦背,撩山药腕子,捡豆粒,拾麦穗,积肥,撒粪。
那时候,哎,那时候的母亲们啊……我就暂时想起来这么多!
我知道,为了家,天底下没有她们不能做的事儿…
年2月18日夜草稿
梦母亲
死去的母亲,又回到老宅的院子里,
她死了,还放心不下,
不愿意看到那里杂草丛生。
她用剪刀剪下白色的花,我问
这叫什么花啊?
她说,四种兵器。
后来,她走到屋檐下,抚摸
一只斑斓的花猫,她说,
这只流浪猫,你福能叔收养啦,
还给它上了户口。
母亲一直忙碌,我一直
跟在她的身后,
围着她转,我看到了
四十多年前的自己,那个
任性淘气的男孩,
而我的母亲还那么年轻,藏蓝色
大襟褂子,面庞红润,
梳着油黑的发髻。
当她递给我一个
刚出锅的馒头时
我小声说:娘,你都没洗手呢!
哎,在梦中
我还嫌弃着自己的母亲。
.02.03晨记
梦见母亲和老宅
经常梦到的是老宅和母亲。
老宅是我的出生地,是父母生养我们七个子女的地方,也是祖父和父亲辞别这个世界的地方。
以前,梦中见到的它都是破败不堪,院墙倒塌,屋顶漏雨,就像现实中所遭遇的一样。
以前梦到母亲,也大都是她正在遭受衰老和病痛的折磨,看见她,都会悲痛难抑,从梦中哭醒,泪水打湿枕巾。
父亲病故,家破人亡,少年时与母亲相依为命的那段经历,是我心灵难以弥补的疼痛。
而昨晚梦境却不同以往。
仿佛是一场雨后,二哥修复好了向院墙外排水的下水道。它就在大门口的东侧墙角里。二哥铺设好了水泥的排水槽。我走到街上还看了看,街道上都是土堆,好像正在施工修路。
院落的东南角,种的那几棵榆树长势很好,上面挂着蝉蜕。我想去够下来,母亲说,别够了,在上面吧,坏不了。
我又看到旁边有一棵桃树,半截粗大的树干,冒出了嫩芽,抽出了叶子。我说,这桃树怎么活了?母亲说,我把它扭了扭,挪了挪。
后来,再看东南角那一片,绿草茵茵,树木茂盛,地面不是平整的,而是一个山坡,很美丽。像一个小小的花园。
梦到的母亲,我没有注意她的面容,但她就在我身边,有问有答,也是高兴的样子。全然没有以前梦中所见到的凄苦模样。
这是个好梦。也许是有某种暗示吧!
本来计划过几年,女儿大学毕业后,老两口就回我的方雅莪村,在老宅基地上盖几间房子,把藏书都搬回去,闭门思过,不问世事,读书写作,苟活乱世,以养残年。现在有了幼子,一切又得重来一遍,这个愿望也得推迟了。
.04.30记
煤油灯
小时候,村里还没有通电,夜里就是点一盏煤油灯,我去村里的联社打过煤油,拎着一个黑瓶子,打一斤。豆粒大的一点光。母亲在灯下做针线活,来串门的叔叔大伯,在等灯下讲笑话。煤油金贵,一般人家往往天一擦黑,就吃了饭,钻被窝睡觉了。但是过年的时候,除夕之夜,过日子很细的母亲会在三个屋子里都点上灯,黑灯瞎火一年了,大年三十晚上就让亮一晚上吧。有了电灯之后也是如此。平时舍不得用电,但三十晚上除外。柔弱而坚韧的母亲,生育了了我们七个子女。五十岁时,我的父亲先她而去,她哭,哭坏了眼睛,患了青光眼,治疗后,视力微弱,到八十多岁去世前,眼睛已经完全失明。但是除夕亮灯的传统留下来。感恩我的父母亲,感谢他们骨子里的那种不屈的基因传承给了我,做正直本分的人,穷不馁,富不奢,知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从而对未来抱有信心,不会在困境时绝望。
.01.25,庚子年正月初一
父亲
他肯定还在属于自己的时空活着,我的父亲。
他知道通过怎样的道路回到他的儿子身边。
他时常穿越那幽暗深邃的通道,来看望自己的
儿子,进入我纷繁而又清晰的梦境。
他还是枯瘦的模样,四十九岁的年纪,
而我,已不再是与他尘世告别时那个十岁的孩子。
“爸爸,这么多年你去了哪里?”每次梦中我都会如此询问。
他通常只是用他的沉默来回答我。只是
用他那慈爱的目光凝视我,却都是一言不发,
他还是抽着自己卷制的纸烟,钝浊地咳嗽几声。
“这是我们家的老生子。”我还记得你抚着我的头,
向陌生客人微笑着介绍他最小的儿子。
还记得你带我去景和镇赶集,腊月二十五,你给我买了小画书:
《看图识字》《海洋里的动物》《雁翎队的故事》,我文学的最早启蒙。
还记得姐姐哥哥们嫌我小,不愿意领着,你骑车带我到
前西里埋村,让我站在驮筐里,看了电影《奇袭白虎团》。
还记得深夜趴在被窝里,朦胧间你出差回来,带回一块菠萝,
那是我童年尝到的世间最香最甜的美味。
还记得我咽喉肿痛咳嗽时,你听了老人的建议,用充满烟草味的
嘴使劲儿嘬我的脖子,我痒得大笑不止,咳嗽也神奇地好了。
在记忆中,我还是你体弱多病的小儿子,你一次次带我穿过长满向日葵的田野
让村里年老的女巫,收回我受到惊吓、四处游荡的魂儿。
一九八0年,在我的记忆中雨水不断,年老的爷爷再也支撑不住病痛,
看看为生产队里饲养的那些牲口,抛下他衰老的肉身,扭头走了。
我的父亲失去了他的父亲,悲痛让他脆弱的心脏无法承受,
快到中秋时,在最小的儿子眼前,在生养了七个儿女的土炕上,
他永远地闭上了眼睛,永远地离开了共同生活三十二年的妻子,
什么话也没留下,安静地去了另外的世界。
爷爷,你爱你的儿子,把他召到你的身边,你怎么能忍心?
你的儿子也还有他未曾长大的一群儿女呀——
一个家的顶梁柱断了,一个中年女人的心碎了,一个活泼的少年,
瞬间明白了人世的生死,变得沉默寡言,并飞速地长大成人。
父亲,我知道你去了另外的国度,二十多年过去了,
你一时一刻也没有远离你的儿子,让你始终放心不下的小儿子,
你还会在梦中一次次回来,像你四十九岁离去时的样子,
来看望你的儿子,在尘世日渐苍老、一事无成的儿子。
后记:父亲,李汝奎,生于年,17岁时高小没毕业便与母亲结婚,他们一起共同生活,生下四女三男七个孩子。父亲是当年村里少有的文化人,至去世时多年一直担任村里和村办工厂的会计。他爱好戏曲,曾在村里的戏班中粉墨登场。喜欢绘画,经常为妇女们画鞋垫花样,我至今记得他画的工笔线描菊花牡丹。后来,父亲查出了心脏病,却一直没在意,也可能是怕花钱,没有及时医治。年,在祖父去世不到两个月、快中秋时,他在忙完了村里的工作,又干了些家务活后,溘然离世,享年(虚岁)49岁。
虽写诗多年,却一直不敢用诗的语言来纪念父亲,觉得自己的笔太拙劣,他不可能写出我对父亲的怀念之情,这足以让我感觉羞渐和悲哀。一些题材是我们永远也写不了的,也是永远也写不好的。母亲在年去世后,快三年了,我也不敢写一首给她的诗!
年4月6日清明节。
有关父亲的点滴
父亲走的那一年,虚岁四十九,
距离他七十多岁的老父亲去世
不到一个月。
那时,我记得正好中秋节。
四十九岁就走了的父亲,
他和母亲生养了
七个儿女,大女儿二女儿
已经出嫁,大儿子也已经
娶媳妇成家。
我是他们最小的三儿子,
那一年,还不到九岁。
父亲,在一个小孩子的头脑中
能留下什么印象?
在村里大队当会计,在村办厂子里当会计,
一天到晚在外面忙碌,
据说账目一丝一毫都不差,
没贪污过一分。
偶尔会在家中请客人吃饭,
母亲做疙瘩汤的清香,下面条,烙大饼,
他们还喝烧酒,在倒扣的碗底,
点燃酒精温酒。
清香馋得我们直咽口水,
可严格的家教,
不允许我们小孩子上桌。
记得有一次我嗓子上火发炎,
父亲使劲儿嘬红了我的喉咙,
痒得我缩脖子大笑不止。
我受到惊吓,显不痛快(身体不舒服)
他就领着我去村里的巫婆家收魂儿。
有次,前西里埋村放电影,
哥哥姐姐都不带我去,
我哭闹着追赶他们,
后来父亲骑车带我去看了《奇袭白虎团》。
他在厂子里值班打更,
有一次带了我去。那里生着壁炉,
充满了煤烟气。
他爱看古书,记得有一本好像是《封神演义》,
因为插图有一个人,眼眶里长出小手,
手心里长出眼睛,还有脚踏风火轮的小孩子,
长大后,我知道那是杨任和哪吒。
他给女人画花样子,做鞋垫,绣花鞋。
他还会画猪八戒。
有一年过春节,他和大哥糊了走马灯。
点着蜡烛,那些人影转动,
让我们好奇,快乐。
腊月二十五,他骑车驮我去景和镇赶集,
在新华书店买了几本小人书,
那时我爱书的起点。
陪我到诊所药铺去打针。
爱听收音机。听唱戏。
据说村里成戏班子,还担任过丑角,
厉害的老婆子。
………
四十一年过去了,
如今,我也
是一对儿女的父亲,
一天天,
感觉生养儿女的艰辛。
无法理解父母在那样艰苦的岁月,
是如何将我们养大的!
父亲清瘦的身影
永远停留在了四十九岁,
比他还虚长两岁的我,常常想
如果在某个时空意外相见,
我会不会像对待兄弟那样
亲热地拍一拍他的肩膀?
他的老生子一年比一年苍老,
而他仍是那样年轻。
.06.21父亲节随手记
芒种
麦熟时节,队长带领社员们
高举红本本儿,在地头念毛主席语录:
下定决心,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
黑瘦的社员们下地,猫腰,
挥动镰刀,收割麦子。
劳动竞赛正在进行,这些人肉的收割机,
开始刷啦刷啦并排向前推进,不久
就分出了快慢,麦地边缘就有了参差。
大姐二姐大哥就在他们中间,
他们那么积极,每年都会得到奖励:
一条羊肚子毛巾,一个茶缸子,一枚像章。
上面写着:毛主席万岁!
人民公社好!
社员都是向阳花!
广阔天地,大有作为。
一队小学生,举着星星火炬的旗子,
跟在割麦人的后面,他们唱完
我们是共产主义接班人……
蚂蚁般散开,弯腰捡拾麦穗,
他们都学过一篇课文,
叫:颗粒归仓。
他们喝水桶里的凉水,加了藿香正气水
难以下咽。
他们都唱过一首歌:
我是公社小社员,
手拿小镰刀啊,身背小竹篮,
放学以后去劳动,
割草积肥拾麦穗,越干越喜欢,
唉嗨嗨…………
到晌午的时候,马车拉走了一捆捆的麦子。
大道上扬起的灰尘消散。田野一片空旷,
只有云雀和鹌鹑
在刺眼的麦茬地上空盘旋,鸣叫,
它们的草窠早被眼尖的人发现,
连鸟蛋一起被小心捧走,
那些天青色的,土灰色的
鸟蛋,熥熟后,成为孩子
嘴里的美食。
等他们都走净,母亲才敢下到地里,
捡拾最后遗落的麦穗,
那些干瘪的,纤细的,瘦小的,
只有两三粒的麦穗,
被她整齐地捏在手里,聚成一束。
她的孩子,坐在地头上等着
等着母亲回来,拿着一把麦穗
疲惫的走回来,孩子们看着母亲
坐在地上,把麦穗用双手的手掌撮碎,
左右手倒替着,鼓起腮,
吹去麦壳,孩子们看着母亲
把手掌里剩下的麦粒,倒进嘴里咀嚼,
嚼烂,然后捧起最小的孩子,
嘴对嘴,用舌尖送到他的嘴里。
看着孩子吞咽下去,
母亲又搓第二把……
那是一九六六年,或者一九六七年,
还要再过四五年,
我才会降生到这个世界上……
.06.06-16草稿
幽寂之味
春风酥痒,糟朽的屋檐上的冰凌
滴下初融的雪水,一点一点
在地上击打出一个个
泥眼儿。他用舌尖接了一滴。
光滑的古井壁缝里的青苔,
井中的蛙鸣,
转动辘轳,沁凉的水汲上来,
桶里浸上了黄瓜。
大铁锅里,母亲烙好了
三张南瓜饼,
等着一个少年饥饿的胃。那一天,
他等来初中录取通知。
父亲在台阶上跺跺脚,拍打下
肩膀上的雪花,走进屋。
昏黄的油灯下,
带回来他人生的第一口菠萝。
.07.15~07.19草稿
苦难
不知道连日暴雨造成多大的苦难。
新闻已死,你所见到的只是
一些旧闻的翻版。
生活依旧前行,似乎什么事都不曾发生——
就像此刻,大雨过后的林间,
你看到的是
一只蜘蛛在修补风雨撕破的罗网,
一窝蚂蚁正紧张地清理
淤积洞口的泥沙,
一只金黄的小蜻蜓
正在灌木的梢头晾晒折断的羽翼。
哦,你还想起了什么?
多年前,一场连绵的大雨后,
矮小的母亲走出漏雨的土屋,蹒跚着
从泥泞中扶起一架倾倒的扁豆……
不要和一株被反复碾压的小草提起苦难,
这是它再平常不过的生活。
.08.08草
敬启
本